“那……這些民兵人數眾多,就不知道合起伙來多要些么?”
陳積隱約覺得,自己又是問了一個天真的問題,好在臉皮較厚的他在神色中也看不到什么慚愧羞赧。
衛孝之的臉上似乎從來沒有嘲弄這個表情,他只是依舊平靜的道:“絕大多數的人有口飯吃就滿足了,反正也餓不死。”
岐軍在城前久攻不下的原因,除了城墻穩固,守軍工事齊整并且驍勇之外,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攻城士兵素質較差,尤其是沖在最前的那一批新征上來的,各個都是身形矮小,面黃肌瘦,一看就是天天吃不飽飯的。
打仗畢竟是件極其消耗錢糧的事,尤其是在多征了十幾萬士兵的情況下,糧草緊張是在所難免的。
但是現在……情況就有些不太一樣了。
陳積已經無言以對,之前的他始終以為,自己來到這里之后,就已經見識到了太多的枯燥麻木,但是聽到這幾句話后,整個人依舊是脊背發涼,渾身發冷。
他能確信,衛孝之的話都是真的,攻城之戰已經開始了數月之久,但是陳積在那些新兵臉上看到最多的,還是懵懂和不知所措。
他們從來都沒有做好準備。
或者說,是從來都壓制著自己的意識去準備,體會不到對于死亡的恐懼,才能更為平靜的待在這里。
陳積自然不是那種悲天憫人的圣人,但是刨去立場不談,當他親身經歷這些的時候,還是有著某些情緒壓在心中,讓他堵得難受。
剩下的事情已經無需再問了,陳積默默轉頭回去,不過當他剛剛走到門口之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意識……意識……
既然他們不去意識這些不公,不去意識這些恐懼,那么……自己這邊去幫他們意識不就行了么。
想到這里的陳積又折身回來,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給衛孝之講述了自己的打算。
“你是說……在岐軍營地里散布一些言論?讓他們互相猜忌然后內亂?”衛孝之不愧是征戰多年的將軍,聽了一遍就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正是如此。”陳積點了點頭,神情中有些興奮。
然而衛孝之卻是搖了搖頭,繼續用剛才的平靜語氣道:“用處不大,他們現在有吃有穿,雖然少點,但是也不可能為了多吃一些就公然反叛。
而且,他們都是以農戶的身份征召上來,如果反叛的話,家中所有人都會遭到連坐,不值當的。”
“只是互相猜忌的話當然不太現實,”陳積繼續道:“他們的底線不是能吃上飯么,那咱們就扒開他們的底線,讓他們在挨餓的情況下意識到,以后再也沒有糧食可吃了……”
“你想燒其糧草?”
衛孝之想都沒想便否定道:“岐軍的糧草都集中在榆中城里,并且配有數千守軍。探子每天都有回報,經過上次的突襲之后,那里的守衛更是嚴密,但凡有些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們整軍以待。”
這些事情陳積自然也是曉得的,所以在他聽完之后,臉上并沒有露出半點兒失望,而是依舊笑著說道:“將軍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讓他們挨餓,并不是奇襲糧草。”
“嗯?”
衛孝之的臉上已經有些疑惑,“這二者有何區別?”
“自然有區別的……”
陳積將手伸向桌子上的沙盤,并且放在了榆中城的位置道:“岐軍的糧食集中在這里,目的就是為了方便統一管理和分配,每天都是等著給每個營部分配好了,才會統一遇到城外的前線營地,對吧。”
衛孝之點了點頭。
陳積便繼續道:“現在糧食有了,但那些士兵就不用挨餓了嗎?不是,他們還需要等著,等這些糧食從榆中城送過去,中間可是有很長一段路的。”
“途中攔截的計策,之前也有人提過,不過風險太高。”衛孝之道:“去的人多了容易打草驚蛇,人少了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且關鍵的是,就算拼著不少代價攔截成功,那也只是一天的糧食而已。”
八月過半,已近九月,三秦之地的秋收應該差不多完了。
再加上岐國有著“國寶天府,魚米之鄉”的關中平原,這么多的糧食通過陳倉運到這里,定然可以緩解那些岐兵的糧食緊張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分給精銳的糧草就必須相應減少。”
“原來如此……”陳積這才明白過來,自己的擔憂是對的,但是擔憂的方向卻是有些天真了。
衛孝之點了點頭,面容平靜道:“征來的民兵十分雜亂,訓練很少戰力低下,就算吃的再多,戰力也很難提高多少。
一個多月的時間里,陳積對于這場戰事已經有了足夠多的了解。
如果每次攻城之前,這些“炮灰”們都是吃的滿足飽脹,渾身上下有著使不完的力,甚至壯的和那些精銳岐兵一樣,那金城還容易守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直到那些精銳沖殺上來的時候,他才略微有些恍然。
局限到攻城之戰,這種提升更是要大打折扣。
而且這也還是其次,最關鍵的是,他們的人數眾多,比岐軍精銳多出許多。
如果每人都給多分糧食的話,這些新收上來的糧稅也撐不了多長時間。
陳積疑惑的等了五日,新一輪的攻城終于到來。
望著城下那些依舊瘦小如柴的岐兵,陳積的疑惑更甚。
“可是,他們要做的都是送死的事情,這也能隨便滿足的么?”
“輪不到自己的時候,送死始終都是別人的事。”
相較于之前,這些精銳的戰力好像提升了許多,臉上也都是紅光滿面的,狀態很好的樣子。
艱難的守下之后,陳積再次來到衛孝之的帳中,“他們把新收的糧食多分給了那些精銳?”
入夜,陳積將自己的擔憂告訴給了衛孝之,然而衛孝之卻有些不以為然,陳積詢問原因,他卻只是簡單回著:“下次的城戰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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