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開啟,堆積在一起的濃煙終于在一瞬間找到了宣泄口,蜂擁著沖進了房間之中。
沖進放進的還有陳積等人,生還的希望就在眼前,就連艾伊也使出了身子里的最后一點力氣,掙扎著爬到了門口處。
房間里“新鮮空氣”讓所有人的神志都恢復了一絲清明。
“窗子……”
陳積努力張了張嘴,勉強發出一絲聲音,然后便和阿吉一起將艾伊從門口拉了進來。
窗子打開的一剎那,客棧外的衛兵也同時發現了這邊的動靜,同時聚了過來,有個機靈的還從對面的攤位上扯來一大塊氈布,分給眾人后,不停抬頭喊著往下跳。
這里雖然是二樓,但是一樓里有大廳和戲臺,比一般的要高不少,再加上幾人此時的狀態,有個承接的氈布是最好不過。
周紙和衛行同時回身看向陳積,那意思很明顯,是想讓陳積率先下去。
陳積張了張嘴,想說快點下去,不差這點兒功夫,然而嗓子里已經不能發出半點兒聲音。
無奈之下,只得和阿吉一起扶著艾伊來到窗前,示意二人先行下去。
阿吉倒是沒有客氣,在他此時的心中,艾伊的安危自然是大于一切,點了點頭之后,直接托起艾伊翻身躍了下去。
呼吸了新鮮空氣后,剩下的陳積三人行動還算利索,依次魚貫而出,落在了那氈布之上。
噼啪的聲音不絕于耳,在五人下來之后,僅僅過了片刻,客棧便轟然倒塌,里面的火勢先是一頓,繼而燒的更兇起來。
陳積簡單看了下幾人的狀態,尤其是體弱的艾伊的,好在經過一陣深呼吸后,她也能自己站起來了。
隨后,他的視線轉向旁邊,只見在客棧的周圍,三五成堆的躺著一些尸體,看那樣子,應該是造成這次火災的“敢死隊”。
他的整顆心雖是跳個不停,但也基本可以猜的出來,這些人屬于原來城中的月氏部落,被破城之后心懷仇怨,看到客棧這里有衛兵把守,里面的人定是舉足輕重,所以才合起伙來策劃了一場恐怖襲擊。
破城之后,除了屠城之外,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幾乎是必然的。
只是讓陳積沒有想到的是,這種必然竟然發生的如此之快,而且還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蔣鹿林在此時也跑了過來,看了一眼陳積還算完整之后,對著那衛兵校尉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怒罵。
那校尉自知失職,臉上也是紅一陣白一陣,只是諾諾道:“城門進的容易,屬下這才放松了警惕,還請將軍責罰。”
陳積沒有繼續理會他們,轉過頭來后這才發現,身邊的周紙正在自己的身上打量,眼底深處似乎有著那么一絲憂色。
陳積只當自己是看錯了,正要細細觀察時周紙卻與此時轉過了身子,看向他處了。
陳積微一錯愕,準備開口問她身子如何,是否有恙,只是剛剛開口說出半個“周”字,嗓子里便如正在灼燒一般,痛苦不堪。
頃刻之間,一股巨大的陰影將他籠罩,顧不得那股疼痛,他試著再次開口,然而這次除了“嗬……”的沙啞之外,連半個字都沒能說的出來。
陳積臉色突變,他的意識突然回到剛才在樓道中時,滾滾濃煙之下,他強撐著開口指示幾人回去,帶著火溫的黑煙便順勢進入他的嗓子。
當時的他確實感覺到了又疼又癢,然而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哪顧得上那些。再加上后來又硬撐著說了幾句……
陳積的心頭突然閃過許多恐懼,回想起前世里普及過火災的可怕,直到現在,自己這才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
旁邊的周紙雖然已經背過身子,但還是從聲音中聽出了他的異常,再次回身之后,看到陳積的臉色,她的心中倏地一緊,從認識這人到現在,她還從未見他如此害怕過。
這是怎么了?她有心想問,奈何口不能言,只能湊在他的身邊用目光詢問,眼神中也是不自覺急切起來。
再然后,周圍的幾人也都相繼發現了他的異常。
城內營帳之中,經歷過前期的恐慌之后,此時的陳積已經平靜了許多,除了不停的喝水之外,還在慢慢常識著發出聲音,只是結果卻總不如意。
蔣鹿林在旁邊已經問了無數遍的軍中醫官,只是得到答案都是一樣,殿下目前宜多飲水,自己會配一些清喉潤桑的湯藥幫助殿下恢復,至于結果如何……還是未知之數。
而且在最后一次說完后,便以熬藥為由躬身退了出去。
無奈之下,衛行只得抱拳道:“我去城中找找郎中,看看是否有人可以醫治。”
當然,這辦法的希望也是渺茫,以月氏部落在城中的經營來看,存在醫術高超者的可能性確實不大。
而且,他們是攻城之人,就算找到了郎中,也不能確定他們是否藏有歹心。
不一會兒,王真將軍帶著兩個扈從來到帳中,慰問一番之后,連同蔣鹿林也一起帶了出去。
陳積心里知道,這次的襲擊雖說讓自己的嗓子出現了些許意外,但是對于蔣鹿林來說,卻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契機,畢竟,此時的他已經有了一個絕佳的理由介入城中的秩序整治。
一番來回之后,營帳中只剩下陳積和周紙二人。
望著一定盯著自己的周紙,陳積的心中一動,忽地想起蘇東坡的一句詞,叫做“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想當初蘇軾寫下這兩句的時候,心中自然是悲痛萬分不能自已。
陳積的媳婦兒沒死,體會不到那種感覺,不過此時的他也終于可以體會,長久以來老周閨女不能說話的切身感受。
二人的相顧無言除了那無奈又可笑的巧合之外,剩下的還多了幾分對她的理解。
從時間上來將,周紙自然是沒有聽過這首詞的,而且,此時的她也完全沒有心思去想什么詩詞。
眼前這個碎嘴多舌,口無遮攔的人,以后如果都不能講話了,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