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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九章 天下苦閹久矣

  聽到自己的人居然死了七十多個,行兇者還不光有東廠和錦衣衛,現在又來了個兵仗局和司禮監,順天府尹李宇棣是真的坐不住了,深夜就朝著壽寧侯張鶴齡府上趕去,畢竟天一亮就是朝堂上清算的時間,若是大家沒有統一好戰線,被人鉆了空子,那才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壽寧侯張鶴齡府上早已經擠滿了人,大家都顯得有些氣憤和焦慮,為首的依舊是張延齡張鶴齡兩兄弟以及大理寺卿馮樂友,小閣老李兆蕃。

  “這閹賊居然私自調兵攻擊官府,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了!”馮樂友身為大理寺卿,主管的也是刑法這一塊,對于這種凌駕于法律之上的惡劣行徑自然是忍無可忍。

  “本侯倒要看看這閹狗敢不敢來我的府上拿人!實在是欺人太甚!大哥,依我看不如我們也調用府上的家兵去討個公道!”張延齡從小就無法無天慣了,開口就是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幾位大人又何必如此憂慮?如今這廠衛如此膽大妄為,就連內廷的人也是不把我們外朝放在眼里,只怕現在不只是陛下娶親的問題了。”李兆蕃一如既往的十分自信。

  “那么依兆蕃的意思是……”壽寧侯張鶴齡還算有腦子,并不如其他人一般沖動。

  “自古天下的權力就被分為了三份,一為皇權二位臣,第三呢,自然就是這內廷了。陛下乃是天子,皇權自然是不可動搖的,那么其余二者必然會要相爭。”

  “要不是宣宗下旨開辦了內書堂,這內侍又如何能夠手握重權呢?這朝堂諸公又如何會受其限制呢?所以,此戰若是想勝,就只有講內廷和外朝的矛盾激化起來,引起諸公的憤慨,方可力挽狂瀾。”李兆蕃雖人不入仕途,但政治眼光卻極其毒辣,一番話語下來更是滿座皆驚。

  “李公子真是神了!神了!果然是虎父無犬子!”聽了李兆蕃的話,馮樂友立馬就激動了起來。

  恩師昨夜曾修書一封于我,期間言語居然與李公子所言不謀而合,起初我還未能理解恩師深意,如今聽了公子的話,實乃醍醐灌頂!

  李兆蕃笑著喝了口茶,又繼續道:“太祖定制,不許內侍識字,以防其干預政事,預者斬。此乃我大明祖制也,然今日內廷敢私自調兵襲擊官府,明日是不是就敢打上內閣了?所以依我看啊,太祖聰慧之至,吾等后人只可望其項背,所以還是按照太祖爺的意思來,這江山才能穩定,太祖泉下有知,也必定興慰不已。”

  李兆蕃的聲音戛然而止,畢竟明宣宗再怎么說也是大明的天子,再往下說就有些犯忌諱了。只是在座的都是聰明人,頓時就明白了李兆蕃的所圖廢內書堂,恢復祖制,拔除內廷!所圖之大,更是令人一驚。

  可是再仔細思索一下,這個消息一旦傳出,憑借著這群大臣無利不起早的性子,聽到要廢除內廷加強臣權的提議,必定是紛紛響應。再者,這個提議可不是空穴來風,不信你問問滿朝文武,誰沒誰過閹賊的氣?你再問問天下的百姓,誰沒吃過劉瑾的虧?若是還不夠,那不妨看看那大明之恥“土木堡之變”的始作俑者好了,要是還不夠,那就再縱觀歷代,閹人霍亂朝綱,危害天下的事件可是講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再加上有前朝的國柱劉大夏親自搖旗,此事大有可為!

  當夜,朝中大部分臣子都收到了一條密談:“天下苦閹久矣!內廷之勢日高而臣權遞落,今日閹人可調兵襲衙,明日是否要攻占內閣乎?太祖有言內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祖制不可違也!還望助攻戮力同心,共濟天下!”

  收到了密信的大臣都紛紛激動的手舞足蹈,畢竟要是能在他們手上恢復了太祖定下的祖制,廢除了內廷干政的權利,這勢必是一件名流千古的大事!他們也將成為后人敬仰流芳百世的重臣!況且要是此事成功,以后便再無司禮監批紅之說,天下之事,群臣定矣!

  朱厚照沒有那么多的歪心思,現在他的腦海里只有兩件事:一是迎娶劉良女,二則是親自照顧好張伴伴,至于別的事情,在親情和人命面前,沒有什么是不可以暫時擱置的。

  但朱厚照也不傻,畢竟廠衛火并兩大衙門,這可是史無前例的“盛事”,依據那群大臣的性子,沒有第一時間到午門外長跪不起要求自己懲治眾人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在朱厚照看來,只要將一切指向無千堂有問題,甚至給其套上一個“涉嫌謀反”的帽子,不但可以洗清劉良身上“妖言惑國”的罪責,還能免去劉良女犯人之女的身份。再者,只要將矛頭轉到無千堂身上,廠衛的出動自然也是“捉拿反賊”,不光在他們的職權范圍之內,更在情理之中,而劉瑾和谷大用的行為也是為了社稷穩定的“義舉”,到時候再拿這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譚文國殺雞儆猴,此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但讓朱厚照無奈的是,沒想到這群無千堂的人如此硬氣,在東廠吃牢飯居然還不肯如實招來,心頭對這無千堂身后的人也是更加忌憚了。

  想到明天還有早朝,朱厚照就有一種后世不想上班的沖動,等著自己完成了復興中華的大業,一定要學著歷史上那個便宜表弟一般數十年不上朝,好好的做一個逍遙昏君。再想到明日早朝上群臣必定一副全家出殯的模樣,朱厚照也是一臉苦色,毫無睡意可言。

  次日,朱厚照一如既往的踩著點去上朝,可是待坐穩了以后,卻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勁,群臣都閉口不言,死死的盯著自己的方向,準確地說是死死的盯著自己身旁負責主持朝議的劉瑾。

  “有事上奏,無事退朝!”劉瑾向來讓張永瞧不起的公鴨嗓響了起來。

  話音剛落,一名言官就站了出來,有些大膽的指著劉瑾怒斥道:“你這閹人,憑什么立于陛下之側,又憑什么接受我等的跪拜之禮!”

  朱厚照和劉瑾都有些懵,憑什么?憑自己是堂堂的司禮監大檔,憑幾百年來的制度都是由宦官主持朝議,憑咋家能夠痛下決心割鳥入宮行了吧?

  好在劉瑾也習慣了被這群御史言官辱罵,在劉瑾看來,這群人隔上三五天不罵一罵人,那才叫奇怪呢!畢竟自己的身份擺在這里,也不可能與之當堂對罵,有什么事咋們下朝以后走著瞧就是了,雇人潑糞的事情這些年來劉瑾可沒少干。

  朱厚照和劉瑾都一言不發,氣氛就這么尷尬的安靜了下來,正如大文豪所說:“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發。”

  有些詭異的沉默了一會,群臣突然全部跪倒在地,齊聲高呼:“陛下,天下苦閹久矣!”聲音之大振聾發聵,讓人心驚,就連門口的大漢將軍都嚇的沖了進來準備護駕。

  該來的還是來了,雖然早有準備,可是朱厚照沒想到這群人玩的這么大,既沒有將矛頭指向劉良女父女,也沒有指責廠衛,反而直接對準了整個內廷!

  要知道內廷是什么,都是由天子家奴組成!內廷又是為什么而設立的?不就是為了限制日益高漲的臣權嗎?自己這個做皇帝的有難的時候,這群大臣可沒有多少會站在自己這邊,可是這群自家的家奴,這群大部分都是被生活所迫才入宮的苦命人,絕對會堅定不移的站在自己的身旁!“內廷不可廢!”朱厚照立馬就得出了自己的結論。

  劉瑾在一旁也被嚇了一跳,可是偷偷的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朱厚照,知道了朱厚照的意思,也才放下了心。你們要斗,那咋家就陪你們斗一斗好了!

  讓朱厚照比較興慰的是,可能是因為這群大臣信不過勛貴所以沒有與其通氣,也可能是這群勛貴嘗到了跟隨自己的甜頭。滿朝的勛貴以英國公為首,都是堅定不移的挺直了腰板站在那里,宣示著對朱厚照的支持和自己的立場。

  更讓朱厚照有些失望和沮喪的是,就連內閣三位大學士以及老臣王鰲,在自己的利益或者說自己所代表的臣權面前,也都一并同群臣跪了下去,殊不知背后還有那劉大夏的身影和影響力。

  “陛下!太祖曾立下祖制:內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我大明也有內臣不許讀書識字的祖制,如今閹黨禍國,還望陛下遵循太祖之策,以安天下!”首先站出來的依舊是大理寺卿馮樂友,他也想趁著這個機會借劉大夏的勢在朝中形成自己的力量。

  “陛下,自古以來閹人禍國之事可謂是數不勝數!昔日東漢張讓教漢靈帝稱其為父,宋有閹人童貫獨攬朝廷軍政大權,唐有高力士慫恿君主養虎為患釀成安史之亂,我大明亦有王振魅惑上皇出征,更是造成了差點亡國滅種的土木堡之變!閹黨之害,還望陛下三思!”

  朱厚照氣的說不出話,很想告訴他你是不知道歷史上的“九千歲”有多厲害,劉瑾也還算硬氣,并沒有嚇得戰戰兢兢,反倒是在心里記下了這群人的名字,打算回去以后好好操作操作,該殺的殺,該貶的貶。

  “還請陛下恢復祖制,遵循太祖之法,以安天下!切莫釀成閹黨禍國的慘劇!”群臣又是一次拜倒和恐嚇。

  “那么依你們看,朕要怎樣才算是恢復祖制,怎樣才能夠避免閹黨禍國的慘劇呢?”朱厚照居高臨下的看著眾人。

  “還請陛下廢除內廷十二監,取消司禮監朱批參與政事之權,取消內書堂,方可永絕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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