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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五章 打白條

  聽到這廠公要買自家的鹽場,還要買來做墳地,葉有立馬就笑不出來了。按照它原本的想法,太監貪財好利這是天底下人盡皆知的事情,而葉業家境殷實,這太監帶人過來就是想敲竹杠,那還可以接受,權當是花錢消災了,可你要的直接是整個“奇業鹽場”,這豈不是掘葉家的根嗎!

  “廠公大人,小人就是一個看門的,這事吧,您還得跟我家老爺商量才行!”

  葉有在一邊陪笑著,一邊招呼著張永去正堂落座喝茶,張永也不客氣,帶著人就跟著葉有進入了這鹽場的管理層辦公區。

  好家伙,都說天下有三富,天子國公和鹽務,這天子和國公富不富張永不太清楚,但是這鹽商富不富,張永卻是看的實實在在的。

  進屋以后,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整塊根雕的木幾,目測足足有十多米長,雕工更是精妙絕倫,一看就覺非凡品。根據張永的眼力,只有上千年的古黃花梨才能有此等光澤和質感。

  再抬頭看去,墻上竟是掛著一副龍眠居士落款的《西園雅集圖》!至于真假張永倒是分辨不出來,可是想必這鹽場的主人也不至于弄個贗品掛在此處自取其辱吧。

  壕!實在是壕!雖然自己身為東廠廠公,見過的達官貴人多如牛毛,可是張永還是被此處的裝飾給震驚了。再者,這還只是一個鹽場,鹽場尚且如此,那主人的家又該如何呢?

  “廠公大人,您喝茶,我家大人隨后就到,隨后就到。”

  說完葉有就起身親自給張永沏了一杯茶,然后又侍立在一旁,畢恭畢敬,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沒過多久,葉落興就到了,一同前來的還有淮安的知府申宇辰,此人乃是葉贄的好友,是葉家絕對的親信,到淮安做官自然也是葉贄的安排。

  見到了葉落興,葉有才松了一口氣,畢竟自己已經把分內之事做好了,至于剩下的,那就交給上面的人吧。

  誰料葉落興剛進屋,就對著張永跪了下來,鄭重的磕了一個頭道:“草民不知廠公大人遠到,未能迎接,還請廠公大人恕罪!”

  “今日見廠公,才知道何謂真漢也!廠公大人到來,讓鄙舍蓬蓽生輝,實乃我葉家之幸!”

  葉落興的舉動著實把申宇辰給嚇了一跳,在申宇辰的印象里,去年巡撫大人親自來此處,葉落興也只是以禮相待,而且完全就是平禮,那巡撫毫無半分不滿之態,如今見了一個太監,葉落興直接就跪下了,就算對方是廠公,也實在是有些自降身份了。

  這就是官員和商人的區別。始終身在官場,姑且不論文人相輕,對于這些閹人,文臣們向來都是鄙夷的,那可是發自心底的看不起這群“殘疾人”,這群專門背鍋的可憐人。

  但在葉落興的眼里,作為商賈,得罪了官員不要緊,只要錢到位,關系自然可以疏通。但你要是得罪了太監,那可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一是太監大多都是貪婪無道的,并不是那么容易喂飽。二則是太監多半不擇手段,瑕疵必報,都說寧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更何況這位還是陛下身邊的大紅人,手握實權的廠公呢!

  聽了葉落興的話,張永也是一臉喜色,便宜話誰都愛聽,而張永最愛聽的就是別人夸他不像太監,夸他是真男人,這也不妨自己苦練多年了。

  只可惜,放在以前還好,讓自己高興了,再把上下的人都喂飽了,一切自然都好商量。可是這次自己奉的是陛下的命令,這整個淮南地區的鹽商,都只有一個命運:成為東廠立威的磨刀石。

  “好了,你且起來吧。”張永有些不冷不熱。

  跟在葉落興身后的淮安知府申宇辰也是對著這位大廠公笑了笑行了個禮,張永卻是不理他,讓申宇辰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但又不敢發作,只能在心里把張永的家人問候了幾十遍。

  這也是大部分文臣的真實寫照,心里對人家百般鄙夷,讓你表露出來的時候你又軟弱無能,只敢阿諛奉承,馬屁拍完了又要在心里罵人家一通,所以說,文臣和士大夫的軟弱性注定了他們不可能大刀闊斧地對國家進行修正和改革,這也是為什么后世只有依靠工農革命才能勝利的原因。

  葉落興也不客氣,當場就站了起來,走上前去從嚴重掏出來一個袋子遞給張永,又有些討好的道:“多謝廠公大人原諒,這就當作草民賠罪的禮物了,還請廠公大人務必收下,不然草民必定寢食難安。”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反正到最后這些東西全部都是要交給陛下的,張永也不怕落人話柄,點了點頭示意張斌接了過來。

  按照葉落興的經驗,無論你是多大的官,都要遵守“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規則,太監自然也不例外,只要張永肯收銀子,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廠公大人,這天色也不早了,草民已經在城外略備薄酒,還安排了幾只兔子,還煩請廠公大人移駕。”

  這所謂的“兔子”,可不是家養的寵物,更不是給你吃的兔肉,說的乃是專門為太監服務的“兔哥兒”,有消費自然就有市場,這兔哥兒可不比那些頭牌便宜。

  只要張永離開了這鹽場,那到時候一切都好辦了,怕的就是張永賴在這里不走了。

  可是這人生往往就是你越怕什么,就越容易來什么,張永錢也收了,禮也受了,飯自然也是要去吃的,但吃飯前還得把正事給辦了。

  “葉家主有心了,既然如此,那我就隨你們走一趟吧,也好嘗一嘗這淮河的滋味。”

  聽了張永的話,在場的人都松了口氣,這事兒,成了!生怕張永想起來還有事情沒辦,葉落興就要上前帶路。

  誰料張永停了下來,喝了口茶擺擺手道:“在吃飯之前呢,咋家有件事要和你談,還請葉家主一定要給我這苦命人一個面子。”

  “不知廠公大人說的是什么?”

  “我大明以孝治天下,我雖然是個凈了身的人,但是忠孝仁義的道理還是懂的。這忠呢,咋家已經對陛下盡了心,這孝呢,也只能對那已故的母親聊表心意了。”

  “廠公大人忠孝兩全,實在令草民佩服!真不愧為一代賢寺也!”葉落興又是一記馬屁拍了上去。

  “我從京城里帶了個風水先生來,大師說你這句塊地與我母親命格相符,所以我今天來就是想與你談筆買賣的,這塊地呢,我要了,還請葉家主能成全咋家忠孝兩全的心愿!”

  張永話音剛落,整個屋內的氣氛陡然又變得微妙了起來,葉落興也是沉默了片刻才笑著開了口。

  “廠公大人說笑了,此處乃是鹽場,我大明全天下百姓的食鹽都要依賴此處產出呢,若是廠公大人將此處變為了墳場,那我大明的鹽務必定受到極大的沖擊,到時候對陛下對朝廷,廠公大人恐怕也不好交代。”

  既然張永圖窮匕見,好聽的話葉落興也不愿多說了,雖然你是廠公,但你還能強征民地不成?到時候只要你經得住朝廷里的彈劾,大可以試一試。

  也不理會葉落興態度的轉變和言語之間的威脅,張永也是瞇著眼睛問道:“葉家主莫非是要陷我張永于不忠不孝嗎?”

  看著雙方有些拔劍張弩了,申宇辰也嚇得趕緊出來做和事佬。

  “廠公大人,葉家主,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嘛,我們坐下談,坐下慢慢談!”

  可惜并沒人理他。

  申宇辰也是紅著臉繼續開口道:“廠公大人,這淮南地區,可不止有這么一塊風水寶地呢!在淮河下游,更是人杰地靈,廠公大人不妨再看看,到時候一并費用就由葉家出資便是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咋家出不起這錢嗎!”

  這一怒喝,可把申宇辰嚇壞了,急忙朝著張永弓腰賠罪,哪有半點的文人風骨,連道不敢。

  “你就說這地多少錢!咋家買了便是!”

  “既然廠公大人開了口,那么草民也沒有不賣的道理。這奇業鹽場總共占地二百多畝,又有成屋八十四間,按照市面價格也就二千五百萬兩銀子,草民敬廠公大人是忠孝無雙,這五百萬兩銀子就當是草民的資助了,廠公大人僅需給草民二千萬兩白銀即可。”

  原以為張永聽了自己的話會惱羞成怒,都已經做好了防身準備的葉落興卻沒想到張永如此爽快的答應了。

  “這樣就對了嘛!咋家是來和你談買賣的,又不是來搶你東西的!親兄弟尚且明算帳,這該是多少銀子就是多少銀子,還是二千五百萬兩,那咋家一分便宜也不會占你的。”

  “要知道,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這可是陛下對咋家言傳身教的。”

  聽這張永的話,大家都有些懵,葉落興甚至還有些欣喜,畢竟這鹽場頂多也就還能開采二十年,與其去苦等收入,倒不如進賬二千多萬兩銀子,到時候葉贄表兄一定會對自己刮目相看的。

  “張斌,結賬!”張永對著自己的干兒子下了命令。

  “好嘞,廠公。”說完張斌就從腰間摸摸索索半天,拿出了一張白紙和一支毛筆,在舌頭上舔了幾下潤了潤筆,就開始在紙上寫下了“東廠欠淮安葉家二千五百萬兩白銀”的字樣,隨后又遞給了張永。

  張永看都不看就用了印,落款赫然寫著“大明東緝事廠”,就這樣,一張大明的白條就橫空出世了。

  將那紙條堤到了葉落興的手中,張永笑瞇瞇的道:“出門在外,銀子帶多了不安全,你且拿著這張紙到京城里的東廠衙門找咋家兌現便是。”

  說完就下令開始審查占據此處,宣告著此處以后歸自己所有。

  “廠公大人,這恐怕有些不合規矩吧。”葉落興憤憤的盯著張永。

  “怎么,莫非你是看不起我東廠的信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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