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讓人取來了銀子,直接在營帳中親自分發了起來,看著拿到手里的沉甸甸的五十兩銀子,這群少年人都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雖然他們對于五十兩銀子可以做些什么沒有太過清晰的概念,但雙手捧著這無數人窮其一生追求的東西,心頭還是不由自主的生發出了一陣濃濃的安全感。
當自己也拿到了數額相等的賞賜,戚景通看著朱厚照的眼神里更加的炙熱了,不僅僅是因為這豐厚的賞賜,而是因為這些錢是從陛下的內帑拿出來的,一分不少的發放的。
單憑這一點,就可以看出當今天子絕不是一位守財如命的短見之君,絕對是一位賞罰分明的磅礴圣天子!
“戚大英雄啊,朕聽說你就帶著這群小英雄,竟然無一傷亡的擊潰了數量是你們三倍的水賊,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啊?”
“回陛下的話,您叫我戚景通就行,您這樣弄的草民怪不好意思的。”
戚景通撓了撓腦袋,憨厚的模樣惹的在場的人哈哈大笑。
“不過陛下,這有什么好稀奇的,前天夜里,據說是這群水賊入侵岳陽初戰失利,就想到我們景光鎮劫掠一番。去了七百多個人,才逃了兩百多個回去,剩下的那些水賊如今都還被綁著關押在祠堂里呢!”
“而剛剛的水戰,這群水賊本就是敗兵,士氣本就不高,一些沒到過我們鎮的水賊還好,勉強還有戰斗的精神,可那些到過我們景光鎮的,完全就沒了戰意,這樣一群滅了凝聚力的烏合之眾,失敗自然是必然的了。”
“我直接讓小家伙們一擁而上兵分兩路,擺出鴛鴦陣來,這群水賊根本就沒有絲毫的招架之力!”
一聽終于提到“鴛鴦陣”了,朱厚照立馬來了精神,只是想要詢問又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是人家傳家之寶,是人家苦心孤詣研究多年得出來的東西,是人家吃飯的家伙,讓戚景通這么公開,戚景通雖然不至于抗命,但恐怕以后也會和自己有隔閡了,一時間朱厚照就有些進退兩難。
“小子不才,敢問戚大英雄,這鴛鴦陣是何物啊?”
李尋歡心思一如既往地活絡,站出來替朱厚照解了圍。
“這位公子,鴛鴦陣乃是在下自己研究出來的一道陣法,其以十一人為一隊,配合五到八種兵器,不但可以使矛與盾、長與短緊密結合,充分發揮了各種兵器的效能,而且陣形變化靈活。可以根據情況和作戰需要變縱隊為橫隊,變一陣為左右兩小陣或左中右三小陣。無論是在海上還是在陸地上,都有著極大的戰斗力。”
正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聽了戚景通頭頭是道的解釋,在場的人都有著不同的體驗。
朱厚照雖然是個軍事迷,但每個人研究和感興趣的方向并不同,對于陣法的研究也是一知半解,但這并不影響小朱同志對戚景通的佩服。
但是胡彪開始根據戚景通的說法在腦海里盤算了起來,十一人,一人指揮統籌,十人配合相互依仗,可進可退可攻可守,最為主要的是變化多端卻不是十分復雜,實戰效果也已經得到了檢驗。
不同于文人相輕,大部分的武將都有些粗獷,英雄惜英雄,當即胡彪就對戚景通的成果做出了評價。
“大道至簡,變幻無常,實乃妙陣!戚兄大才!胡彪佩服!”
說完還對著戚景通拱了拱手。
通過胡彪身上的服飾,戚景通已經知道了這也是位正四品的指揮使,就是不知道是哪個衛所的,看此人的打扮和身材,應該也是一位實干之人,于是戚景通也是對著胡彪抱了抱拳,二人相視一笑,為日后的合作和友誼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戚景通啊,既然你出身于漁,那么對于我大明的水上之事,應該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吧,在你看來,我大明的水師力量如何啊?”朱厚照開始拋出了話題。
“回陛下的話,恕臣直言,我大明如今的水上防務力量,可以說是不堪一擊!”
“自我大明實施海禁以來,對于水上的事情朝廷是越來越不重視,而民間想要發展造船業和水上作業,非但得不到朝廷的支持,還要收到“片甲不得下海”的阻礙,如此一來久而久之,這水上防務,想不荒廢都難啊。”
聽著這個初次見面的漁民居然在這里妄談國政,岳陽水師的指揮使況天雨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直接站了出來抨擊道。
“戚大英雄何以在此妄談國政呢?我大明的水師力量雖然不如以前,但也絕不是你口中的不堪一擊,這說話,是要負責任的。”
朱厚照有些不滿的看了況天雨一眼,戚景通就開口回應了。
“這位大人,若不是如此,那么敢問弘治十三年,為何僅僅七十多個倭寇就能從閩南地區登岸,如入無人之境,劫掠我大明的財富,殘害我大明的百姓呢?”
“若不是如此,那么成化九年,為何區區數百水賊就能在我大明的土地上劫掠完了揚長而去,而當地的登州衛卻是不為所動呢?手底下的人想要親自去追殺賊人,還被上頭責令一番閉門思過,這又是是為何呢?”
“在我看來,我大明的水師防務,不止是政策出了問題,更是人心,是人心出了問題!”
“總有人想著養寇自重,總有人想著自己的烏紗沉浮,總有人畏首畏尾,害怕失敗,害怕承擔罪責,這樣瞻前顧后的隊伍,又怎么會是那群亡命之徒的對手呢!”
想起當年登州衛的事情,又想到自己繼父一家遭遇的不平,戚景通心頭的怒火刷的一下就上來了,絲毫沒有發現在場的大部分官員對自己投來的殺人般的目光。
“大膽!你一屆白身,有什么資格妄談國政誹謗朝廷,要不是念在你今日有功,不然本官必定要查一查你是否有什么異心了!”
岳陽的知府李義非也站了出來為況天雨解圍,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文武不睦,像他們這種在水邊的,要是文武官員不團結合作共同遮掩,恐怕那籮筐事情早就被捅破了天了。
“戚隊長說的沒錯!俺娘說了,要是沒有戚隊長,我們這群世代住在海邊的漁民,又怎么會有今天的好日子,想出海就出海,要是放在以前,這都是做夢都夢不到的事!”看著這個老頭兇自己的隊長,楊二娃立馬就不樂意了。
“就是!我爹娘不就是被水賊殺死的嗎!也不見你們這群附近的衛所前來救援,要不然我娘又怎會……”張麻子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差點哭了出來。
“哼!豎子無狀,豎子無狀!”李義非氣的胡子都抖了抖。
對于幾人的爭吵,朱厚照倒是沒有理會,自然淡淡地問戚景通:“那依你看,如果朕讓你成立一支水師,你會如何,又會如何呢?”
聽了朱厚照的詢問,戚景通也不膽怯,像他們這種心底有自己的堅守的人,又怎會有什么好怕的呢?朝聞道,夕死可矣,如今我表明了心志,不管成功與否,又怎么留下什么遺憾呢?
“回陛下的話,若是讓我來操練水師,草民只有一個要求。”
“哦?什么要求?”
“草民的水師不受太多人的管制和束縛,一切操練事宜皆由草民自己來決定。”
“大膽!你這和圈養私兵何異!用朝廷的錢養自己的兵,本官看你是失心瘋了不成!”李義非越來越氣憤了,好像是花了他家的銀子一般。
“若是朕答應了你的請求,你又準備如何操練呢?”
看著朱厚照都不理會這條瘋狗的置問,戚景通自然也不會去理他,這種只知道抬著嘴皮子給人扣著高帽子的人,多看一眼都是臟了自己的眼睛。
“回陛下的話,草民會從附近村寨的漁民中召集青壯年入伍,最好這群人還都是父子兄弟,最好還要大字不識一個,最好還都受過水賊或者倭寇的凌辱,與他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哦?前面的東西朕還可以理解,只是這大字不識一個,又是什么新花樣啊?”據朱厚照所知,后世的征兵工作都必須要求應征人士有著相應的學歷,這樣配合和訓練起來可以有更好的效果,招募一群文盲,這是什么操作?
“回陛下的話,其一,漁民天性好水,自幼就和水和船打交道,本就是一等一的上好人選,不至于會出現怕水暈船之類的狀況。”
“其二,這群人如果都彼此相熟悉,自然會存在攀比和競爭的心理,誰也不愿意被誰給比了下去,只要能夠樹立正確的榜樣再加以引導至正確的競爭方式,必定能夠有奇效。”
“其三,這群人本就是老相識,配合起來必定能夠天衣無縫,而且如果有人戰死,必定會出現全軍上下義憤填膺的場面,有了凝聚力,還怕會沒有戰斗力嗎?”
“最后一點,這書讀多了,心思自然也就雜了,指揮起來不太方便。在我看來,服從乃是每個士卒的天職,大字不識一個,長官說什么就是什么,如此一來指揮的效率必定大增,更不會出現軍心渙散的局面!”
說完戚景通就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的站在了朱厚照的身前。
大家都在消化著此人說的話,甚至有些心驚為何一個小小的漁民能有如此高的見解,倒是朱厚照細細品味著那一句“書讀多了,心思自然也就雜了”,頓時也理解了戚景通的說法。
是啊,服從,不就是每位軍人的天職嗎?不就是一個隊伍的第一要義嗎?只有服從才能團結,才能凝聚,才能成為真正的精銳。
“好!好!不愧是天生將才!你的話,朕聽明白了,那么朕現在就答應你你開出的條件,不知道卿家可愿意幫朕訓練出一支海上精銳!”沒想到來一趟湖廣還能收獲如此將才,湖廣可真是朕的福地啊,朱厚照大喜過望。
“陛下,這恐怕有些不合規矩吧,我大明建國以來,可沒有過如此授職的慣例,更沒有什么自己招募軍隊不受朝廷調用的說法,若是此人有異心,恐怕會釀成大禍啊!還請陛下三思。”
李義非一如既往的開始出面阻攔,總而言之不會讓這個大老粗把事情給辦成了。
“不合規矩?那么朕且問你,什么才叫規矩?!”朱厚照早就對這只煩人的蒼蠅有著極大的怒火了,看到此人還想阻攔,頓時就是一陣怒喝。
“陛下恕罪,依臣看,這水師的建立需要由內閣下問,兵部同意,戶部撥款,受朝廷監管,方可成事。”
“再者,我大明本就有不少的水師,陛下又何必聽一屆鄉野小民的粗鄙之談,而讓國家徒廢錢糧呢?”
“呵!粗鄙之談,那么朕告訴你,朕就是這么一個粗鄙之人!你若是覺得與朕說話臟了你的耳朵,降了你的身份,就立馬給朕從這里滾出去!”
聽到朱厚照的話,李義非嚇得連連拜倒,對這戚景通的怨恨,也是更加旺盛了。
“徒廢國家錢糧,誰說朕要耗費國力了,朕的內帑有的是銀子!”
“戚景通聽令!”
“草民在!”戚景通沒想到當今天子居然如此不顧及文官的面子,想到陛下為了自己怒罵了一個知府,還不惜自稱“粗鄙之人”,戚景通就是滿心的感激,發誓自己必定要好生辦差,以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即日起,你帶人成立北洋水師,你來做這水師提督,領銜正四品,這北洋水師就同大明皇軍一樣,掛在御馬監的旗下,朕每年給你白銀一百五十萬兩,不夠再加!人數擬定兩千人,均由你自己招募,北洋水師直接對朕負責,不受任何人監管,朕也不會過多插手你們的事物,朕要的是成效,你可明白?”
一聽朱厚照不到答應了自己的“非分之想”,還一年給出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的軍費,戚景通也被嚇到了。他可不知道朱厚照的內帑多有錢,只知道這差不多是大明國庫收入的一半啊!
頓時就拜倒在地,高聲道:“臣領命!臣必定不負陛下,不負大明!愿為陛下肝腦涂地,若此事不成,臣提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