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你要問什么最值錢,那當然是爵位了,都說鐵打的爵位流水的百官,有了爵位,就算只是一個三等伯爵,只要你的子孫后代沒有貳心,不涉及造反,就能永遠保證你的家族一直興旺和延續下去。
可是一個小小的寧王叛亂,居然炸出了兩個伯爵,一個“鎮海伯”一個“新建伯”,這是大家萬萬想不到的。
內閣這邊,收到了朱厚照朱批欽定的“伯安深的朕心,德才兼備,忠心良久,伴駕左右出謀劃策,實乃朕之孔明也!今特因其平叛之功績,封其為新建伯,世襲罔替,恩蔭子孫!”,也是高興了起來。
一方面是對好友王華,對子侄王守仁的恭賀,若是說考上了登科進士,乃是人生中的第一次鯉魚躍龍門,那么從官到爵,就是第二次鯉魚躍龍門了。
這參加科舉,考個進士出身很難,但起碼是通過努力和天賦可以獲取的,而這封爵為貴,可不僅僅需要自身的才能,更需要天大的機遇才有可能,實在是令人羨慕啊!
另一方面自然就是內閣和吏部心里懸著的一顆大石終于落了地,再也不用為這“封無可封”的尷尬局面而頭疼了。
處理完了公事,大家自然也有自己的私事了。如此好事,趁著還沒昭告天下,倒不如先行休書一封給在南京的好友王華,讓其高興高興。
想到曾經那個放蕩不羈不容于世事,又不服家里管教,甚至新婚之夜出走與老和尚論道一夜,得罪劉瑾被發配龍場的小友,如今已然是堂堂的新建伯了,王鰲心里對自己選在云南新平的那個臭小子也是充滿了期待。
讓人將信送走,劉健等人又露出了一臉的苦澀,這陛下還是沒變啊,果然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喜歡給自己這群老骨頭出難題啊。
要說陛下不滿于自己對大內義德和戚景通兩人的賞賜也無可厚非,畢竟說句實在的,對這個有功于朝廷的倭人,自己確實是戴了有色眼鏡看待對方了,其功績也不至于只是個廣威將軍的虛銜。
而陛下想要擢升大內義德為大明皇軍右指揮使,掛銜正四品,戚景通為北洋水師提督,同樣為正四品銜,這些大家都可以接受,不就是多發那么點俸祿嗎,朝廷還沒小氣到那個地步。
但不怕陛下讓朝廷養兵,就怕陛下不讓朝廷養兵啊。這一句“依舊歸屬于御馬監之下,部掛于兵部”的圣諭,屬實是把三位大學士都給嚇了一跳。
這御馬監是什么,說得好聽一點這叫做內廷十二監之一的官衙,說得難聽一點,這就是天子的家奴,是完全脫離朝廷統治,只聽令于陛下,受陛下驅使的惡犬。
你要說堂堂的天子,都沒有屬于自己的軍事力量,不能自己保證自己的安全那也說不過去,所以說御馬監和錦衣衛加上一個東廠,三位一體的構成了天子手中的權杖。
東廠的人員屬于雜而不精,多而不實的那種,所以通常喜歡在民間雇傭人手充當番役,真要出了事,并沒有多大的威脅。
而錦衣衛的人員也是有定數和禮制的,但好在人家個個都是精銳,又都是忠心耿耿,所以朝廷對其也比較放心。
剩下的御馬監就是唯一的變數了。其不但有自己的馬場,掌管京輜的戰馬以外,還有一支龐大的力量:騰驤四衛。
這騰驤四衛可怕之處就在于其沒有定額的人數,又不服從兵部和朝廷調派,只聽命于天子。
可是養兵畢竟是要花銀子的,沒有哪個皇帝會吃飽了撐著養一群人吃閑飯,再者,就算是有這個想法,內帑的那點家底也根本支撐不起如此龐大的開支,所以騰驤四衛大部分時候都只是名存實亡,可用的人手并不多,朝廷也根本不將其放在心上。
而朱厚照就不同了,先通過向楊廷和的黨羽收取“贖罪金”“買命銀”來賺取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又通過對各家勛貴的拉攏,組建“大明精工”,生產駐顏霜,玻璃鏡子等商品獲取大量的利潤,隨后又是從交趾弄來的果干,更是暢銷無比。更不論爭討云南土司,交趾皇族,還有新掌控的鹽務帶來的收入。
大臣們毫不懷疑,如今天子內帑的財富絕對在千萬兩以上,遠遠比國庫還要充盈,更不會懷疑朱厚照是否有能力養的起如此規模龐大的兩支軍隊。
此前就說過,君權和臣權的強弱,很大一部分就取決于誰的銀子多,誰的拳頭大。如今天子的錢袋子已經遠超于朝廷了,現在又要拉起一支隊伍,舉起一批強硬的槍桿子,這是大臣們萬萬不愿意也不肯答應的事情!
經過土木堡之變,葬送了大量的勛貴武將,文官集團好不容易才奪取的勝利果實,如今又要讓他回到原點,讓天子不在受制于朝廷,而是朝廷淪為天子的附庸,這件事要是成了,整個正德一朝的文官都將成為所有士紳的罪人,是要被后人辱罵唾棄千年的!
毫不猶豫,更不用經過任何的深思熟慮,三位大學士就直接統一了戰線:萬萬不能讓陛下手中的兵權如此生長!
于是,下值以后幾人就聚集在了劉健的府上,又暗中邀請了兵部尚書馬文升,吏部尚書王鰲,禮部尚書張升前來密談,再加上李東陽這個戶部尚書,可以說除了朱厚照門下的刑部尚書江若琉和向來與世無爭的工部尚書杜可微以外,朝中百分之八十的決定性力量都聚集到了劉健的府上,準備為文官集團的生死存亡拼死一搏!
看完陛下的批復和“野心”,這群大臣立馬就炸開了鍋,特別是兵部尚書馬文升,更是差點氣的吐血三升。
“陛下此舉,把我兵部置之何地!照這樣下去,干脆直接把三大營裁撤好了,將我大明的兵權全都交給陛下,省得陛下天天叫嚷著要做什么天下兵馬大元帥!”
“還請馬尚書慎言啊!”張升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要是這些話被人給聽了去,可是會引起龍顏震怒的。
“還有陛下提出的外夷永久居住條例,實在是不合乎規矩!這群人向來不開化,要是都涌入我大明了,以后不受管轄了怎么辦!”張升也是有些氣惱。
“唉,張公勿急。陛下不是說了嗎?是在我大明通過科舉的人,可以獲得我大明的官身,還有對我大明有杰出貢獻的,這兩類人才能在我大明居住。”
“老夫倒是覺得這法子不錯,天下之大,我大明可不能偏安一隅啊,如此一來,定能招攬天下各國人才為我大明所用,又何樂而不為呢?”謝遷的眼光倒是非比尋常。
“對對對,老夫也覺得,能夠來我大明沐浴王化的,那必定都是富貴殷實的外夷,到時候少不得還能給我大明增加不少收入呢!這群人到時候肯定要在國子監讀書,不管是吃喝拉撒都要花錢,我戶部倒是卻之不恭了!”
李東陽說起來就是一臉的開心,和每一任戶部尚書一樣,把銀子來源增多,開支減少,一直都是每一任戶部尚書樂此不疲的事情。
“好了好了,別忘了今天大家來老夫府上是為了什么事情的,這件事情可馬虎不得啊,不然我們勢必成為千古罪人,晚節不保!不知諸位同僚可有什么良策呢?”
“李公,我倒是覺得,陛下提出的給這北洋水師提督和大明皇軍指揮使掛銜正四品也倒是無可厚非,只是這御馬監隸屬于內廷,又豈有在外朝掛職的說法呢?這說出去也難以令人信服啊!”
王鰲不愧是吏部尚書,只言片語就將問題分析的很到位,是啊,哪有內廷之人在外朝掛職的說法呢?這樣的話,劉瑾身為司禮監秉筆太監,是不是也要進入內閣與幾位大學士一同處理國事呢?
“哈哈哈哈,王公果然高明!既然如此,天子之令,我等作為臣子的又豈有不從的道理,也只好為君父分憂了,既然陛下執意要將大明皇軍指揮使和北洋水師提督這兩個職位掛品,那么我兵部也只能勉為其難將這兩支隊伍收編過來了。到時候還請李公多多費心啊!”
說完馬文升就對著李東陽拱了拱手,一想到自己兵部旗下馬上就會多出來兩支強大的精銳之師,就是滿臉的高興,到時候自己這個兵部尚書必定也會隨之水漲船高啊。
“馬太保嚴重了,應該的,應該的!”李東陽也是很開心,拱了拱手對著馬文升就是一句抬舉,那句“太保”更是讓馬文升差點舒服的上了天。
自己這兩年還真是平步青云啊,這朱宸濠可真是自己的福星,先是拉自己擋槍,讓自己得了個太保的恩榮,現在又要送自己兩支精銳之師,寧王殿下實在是好人啊!也難怪陛下會寬恕他的死罪了。
“既然如此,那兵部就連夜擬一封奏書來,我內閣加蓋后暫時留中,明日一早就在早朝上提出來,再呈獻給陛下,請陛下定奪!”
劉健也是個人精,絲毫不給朱厚照任何的風聲,力求聯陛下一個措手不及。
雖然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對不起先帝的知遇之恩,也有些對不起這位學生,但是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啊,身為臣,自當行臣事,自當謀臣利。得罪了陛下不要緊,頂多就是致仕還鄉,還能落得一個清名,可自己要是背叛了自身所處的階級,站到了整個臣權利益的對立面,那才是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