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二百零五章最后一根稻草第二百零五章最后一根稻草 廣東提督王文雄戰歿……
一省提督戰死,可是康熙朝難有的噩耗。三藩之亂時死了好幾個大員,比如云貴總督甘文焜、陜西經略莫洛和云南巡撫朱國治,但都是被逼殺的,像王文雄這樣死于戰事的,康熙朝五十多年來還沒一個。廣東文武大員已經難以想象,當康熙得知此事時,會降下何等猛烈的雷霆之怒。
誰殺了王文雄?誰那么大膽子,誰那么大本事,能殺了王文雄?
關于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康熙五十四年二月十五日夜,多個不同版本的說法急流傳著。
來自現場的李衛說,是李肆假冒韶州鎮標,突襲提標干的。
從戰場中逃得性命的提標中營參將曲萬聲等官佐卻不知道什么李肆,只知道是韶州鎮標干的。
韶州鎮標中營游擊周寧也急遞軍報,說揭陽賊匪進襲韶州,提標赴韶剿賊,在佛岡觀音山中伏,韶標趕到時,王文雄已經戰死。
佛岡廳同知說,不知道誰干的,甚至都不知道王文雄的提標過境,但韶州鎮標確實救助了提標,還把傷員送到了佛岡城,要求地方妥善照料。
消息無比混雜,說法非常不一,李衛和曲萬聲的說法最為聳人聽聞,可跟廣州青浦貨站的事情湊在一起,卻最接近事實。
但他們這個說法卻沒辦法上臺面,李衛被禛下令閉嘴,總督趙弘燦也緊急派人召曲萬聲等軍將去肇慶,自然是要封口。
因為另外一個問題難以在臺面上回答,王文雄為什么沒有稟報督撫,擅自帶提標跑去韶州,結果在佛岡出了事?
不僅遠在肇慶的趙弘燦能猜到,楊琳和管源忠更是清楚,自然是禛撮弄的,想要直搗李肆在英德的老巢。事成了還好說,可現在捅出了大簍子,大家都裝不知道,連禛也要掩蓋自己去找過王文雄的事實。
王文雄已經死了,該如何處置此事的尾,暫時還顧不上,甚至康熙的震怒都還顧不上。由他之死,一件事實,讓禛,乃至廣東文武大員都魂魄難定的事實正如刀子一般,在所有人眼前晃悠著,那寒氣讓人直打哆嗦。
提標五營都被李肆干掉,那家伙到底有多大能耐?他真要舉旗,廣東一省,還有誰能抵擋?
“事已至此,不是論責的時候現在必須同心協力,共度難關”
禛在光孝寺里咆哮著,楊琳、管源忠,以及趙弘燦派來聯絡的幕席都松了口氣,你還愿意攬這事就好,就怕你一拍屁股,裝作沒來過,把一堆爛攤子擺在大家面前。
“趙制臺說了,廣東一省文武,唯雍親王馬是瞻”
趙弘燦的幕席開口道,楊管二人心說,看你這個二愣子接著還要鬧哪樣……
禛徹底冷靜了,他要做兩手準備,一手軟,一手硬。
李肆還沒造反,所以還能用上軟的一招,備著事態無法收拾,自己好擦屁股。就算禛再一往無前,心志如鐵,到眼下這般危急時刻,也知道該給自己留條后路。
但是禛還不甘心,所以他還要嘗試硬的一手。
“廣東,終究還是朝廷的廣東,難道要讓那李肆來當尚藩第二?必須還得找到制他之法以本王和諸位的身家計,也必須再作努力”
禛話說得激昂,內心卻在吐血,他哪里還有辦法?
“王爺,小僧得知一事,不知道是不是有益于王爺的謀劃。”
一夜難以安眠,禛還在繞著netg榻轉圈,迦陵音和尚來找他了。這和尚隨他到廣東,除了打探消息,還有聯絡光孝寺僧,為禛騰出合意住所之外,就再沒顯出什么用處,如今是有了什么主意?
聽完和尚的話,禛臉色變幻不定,最終咬牙道:“果然是邪魔,待本王掐住他的根,看他還如何跳騰”
英慈院的前院本是開闊草地,卻被一座座簡易帳篷占得滿滿當當,夜色已深,這里依舊還是一片喧鬧,吵嚷聲、怒罵聲和呻吟呼痛聲不絕于耳。
一個少年潛在夜色里,鬼鬼祟祟地正要靠近這些帳篷,卻被一人從后面猛然拎住了耳朵,張嘴叫著,卻沒出聲音。扭頭看去,卻見是一個長裙麗影,嚇得他兩眼圓瞪,可接著又松了口氣,朝那身影惱怒地比劃起來。
沒過一會,少年就被身后的少女扯到了英慈院后方的院子里。
一臉倦色的盤金鈴就靜靜看著少年,也就是賀銘,看得他使勁搖頭揮手。
“殺敵是戰場上的事,在英慈院里,他們就只是傷員,和院子后面治傷的司衛一樣。”
盤金鈴向賀銘比劃道。
“韃子?我不管那些,在我這里,只有能救得活的人,救不活的人,和已經死掉的人。救得活的,努力去救,救不活的,減輕他的痛苦,死掉的,為他哀悼,愿他安息。”
盤金鈴此刻的臉色很嚴厲,明亮的雙眸也帶著寒意。
“殺人,是不好的。只有那些領受了上天旨意的人,才有權殺人。他沒讓你跟著去打仗,就是覺得你沒明白這個道理。要學會感受上天之恩,明白自己殺人的心到底是歸于誰。是只為自己的快意?還是奉行天意?只為自己的話,本心終究會被那殺人的暴戾握住……”
剛比劃到這,盤石玉的聲音響起:“姐啊,跟他扯那么多干嘛,就直接一句話,總司可不要不聽話的人當司衛。”
他看向賀銘,也比劃起來:“還要搗蛋么?你要在這里動手,是想害我姐嗎?”
賀銘惶急地搖頭,最后還跪了下來,連磕頭帶比劃,表示自己絕不再搗亂,盤石玉這才放過了他。
“不過姐啊,把那么多官兵收治進來,后面受傷的司衛都想不通,朗哨長和鄭哨長,可都是死在他們手里的。”
盤石玉雖然呵斥了賀銘,可自己也還是有心結。
“他從沒跟我說過不準救治什么人,我明白他交托給我的是什么。有什么怨言,讓他們當面跟我說吧,就算要罵,我也能受得住。”
盤金鈴淡淡地說著,盤石玉一滯,心說誰敢罵,我劈了誰。
“不過這兩天太亂,之前那種來找事的人,姐你別再理會他們。”
他只好這么交代著,青浦開戰后,盤金鈴救人忙得要死,卻還有莫名其妙的人找上門來,說英慈院吸血傳蠱,行妖術害人,還有光頭和尚湊熱鬧,罵盤金鈴是邪教妖女,真是什么人都有。
盤金鈴不在意地應了一聲,英慈院不僅有一百多司衛,還有連南排瑤過來的二百多瑤家漢子,醫院自己也雇了一百多護衛,都是受恩于她的窮苦人家子弟,安全上怎么也沒問題。
看看已顯晨色的天際,盤金鈴眨眨酸脹的雙眼,帶著盤石玉朝前院行去,那些傷員又該巡視了。
“盤大姑,大恩大德,難以回報,若有我何孟風能效力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前院一座帳篷里,軍標后營游擊何孟風躺在netg上,吃力地朝盤金鈴抱拳說著。他的大腿被火槍打中,照著軍中夫子的說法,根本是沒救了。送到英慈院,也說必須截肢,可盤金鈴見他槍傷擴散不嚴重,親自作了清創手術,不僅保住了他的命,還保住了他的腿,雖說日后腿上依舊會不靈便,可總比變成獨腿好得多。
“以后再別到這里來,那就是幫我了。”
盤金鈴隨口說著,檢視了傷口,確認沒有感染化膿的跡象,點頭示意護士換藥包扎,就急急去了下一座帳篷。
“我兒子還是在英慈院里生下來的,這輩子怕是沒辦法還清盤大姑的債了。”
何孟風眼角熱地感慨著,那男護士卻是嗤笑:“何游擊,當初去打那青浦貨站的時候,怎么就沒想過盤院長的好?咱們這英慈院,可還是李總司建起來的呢。”
何孟風糾結地嘆氣:“誰知道上面人了什么瘋呢?別看我是游擊,可上面說什么,還能不聽么?”
男護士切了一聲:“上面人……上面人就見不得咱們過點好日子,不說這英慈院,青浦貨站、百花樓,李總司給了咱們廣州人多少活路?”
何孟風呆呆無語,一面慶幸自己還能保住小命保住腿,一面卻是哀嘆,自己手下死傷兩三百號人,還不知有多少家哭,多少家再難度日,作的卻是眾人唾罵之事,這上面人,一顆心還真不是肉長的。話又說回來,朝廷就是這樣,他又能說什么呢。
正是百味雜陳,卻聽院子門口吵嚷起來,夾著冷厲的呼喝。
“盤金鈴你以邪代醫,播傳穢雜之說,如今皋臺大人來拿你了還不出門就擒”
英慈院大亂。
“王爺,這可使不得啊……”
光孝寺,李朱綬幾乎都要哭出來了,這禛……簡直是不讓人活啊。
“鎖拿英慈院的盤大姑?王爺,這是不是莽撞了?盤大姑就算跟李肆有牽連,可英慈院向來都只行醫救人,要拿她總得有說法吧?”
連管源忠都不得不開口轉圜,這事影響可不小。
“確實,聽說就只是英慈院的育嬰所,一年多來穩產無數,盤大姑都被廣州城無數人家奉為天降善人。王爺,將她和李肆關聯起來,怕是人心不服。”
楊琳也在勸,盤大姑在廣州的名聲,他剛來三四個月,就聽得耳熟能詳。
“不是我要故意關聯,而是本就有關聯”
禛一臉的戾氣,這是他最后一根稻草,怎么也要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