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吃完了?”十天之后,陳默看著干癟的糧袋,向母親詢問道。
“嗯。”陳母苦澀的點點頭,不只是她,所有人帶出來的糧食都已經告罄,就算有也不多了。
沒了糧食怎么活?
陳默背上的錢袋雖然鼓囊囊的,但并無法換成食物,他們一路從夏丘走到這里,算算已經走了有兩百多里,沿途所見,幾乎都是跟他們一樣的流民,鄉莊被焚毀,城池拒絕流民進入,絕望的氣息在每一支流民中彌漫。
“再這般下去,大家都會餓瘋的。”陳默在母親身邊坐下,抱著黑子,看著遠處大包小包趕路的流民,這些人跟他們一樣,不知道該去何處,只是盲目的隨著人群往前走。
陳母點點頭,沒有說話,餓瘋的人是怎樣的,這些天他們已經見過,他們會吃一切能夠看到的東西,草根,泥土甚至……人!
狩獵?
不存在的,現在別說是兔子,便是山間猛虎若是敢出現在這些流民的視線中,也會很快被生吞活剝了,餓到極限的人,似乎有什么東西從身體深處釋放出來,若非陳默狠厲,周圍又有自家鄉民護著,黑子早就被人搶去烹了。
“朝廷會管的,這般大規模的災荒,朝廷不會坐視不理。”陳母摸著陳默的頭寬慰道,只是這話,或許連她自己都不信。
就這些天他們所遇到的流民都有上萬之眾了,沒看到的恐怕更多,而且這并非天災,乃是人禍,這般大規模的暴亂,如果要管,恐怕早就開始管了,到現在也沒有見到哪座縣城賑濟災民。
“要管早就管了。”陳默照例看了看母親的氣運,已經降到了6點,跟自己一樣,再這么下去,氣運耗光的時候,恐怕就該耗命數了。
饑餓、疾病、天災都會影響到人的運數,陳默發現,自從離開鄉莊之后,運數就無法如同以往那樣恢復。
或者也可以理解為,家可以讓他們的氣運維持在基本狀態,一但家沒了,那氣運就無法繼續維持了。
必須盡快找到安身之處,只是眼下江淮一帶,又有何處可以安家?
江淮以外又是什么情況?陳默不知道,但現在,只能盡快脫離江淮地帶了。
楊茂帶著李九匆匆趕到眾人集結的地方,遞給陳默和陳母一人一個面餅:“吃吧。”
“楊叔,哪來的吃的?”陳默好奇的看向楊茂。
“太平教的人在發食物。”楊茂坐下來。
“太平教!?”陳默下意識的拎起了短弓。
“別急,不是追殺我們的那伙人。”李九搖了搖頭笑道:“是另一波,他們在四處聚攏流民,只要跟著他們,就有吃的。”
“他們這么好心?”陳默皺眉道:“那些毀人鄉莊的,便是太平教吧?”
楊茂和李九坐下來,陳默了片刻之后點頭道:“應該差不多,他們要造反,自然要有兵力,派人裝作山賊流寇毀了我等鄉莊,然后再以太平教的名義廣施恩德,將我們招入麾下……這天……要變了。”
陳默就著冷水吃著面餅,心中卻是想起了當初太平教傳教時的教義,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這蒼天如今看來不是真的蒼天,而是大漢朝,這黃天自然便是太平教了。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陳默突然扭頭,看向母親:“娘,這年關一過,是否就是甲子年了?”
陳母算了算點頭道:“按年好,今年當是光和七年,正是甲子年。”
“別想了。”楊茂嘆了口氣道:“我們什么也做不了。”
光和七年,陳默算起來是十歲了,一個十歲的孩子,能做什么?況且看如今的情況,太平教這是已經明目張膽的叛亂了。
“家被毀了,我們莫不是還要感其恩德?”陳默咬了一口面餅,有些憤憤不平的道。
“不用感恩。”李九咬了口面餅道:“但我們得活,人活著,才有明天,二狗,這件事上,不可莽撞,想想你娘,現在我們連吃的都沒了,不跟他們,就得餓死,你還年少,又有本事,若是死在此處太過可惜,我們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生命和仇恨,哪個更重要?這是陳默有生以來第一個選擇,他有些迷茫的看向母親。
“活下來,然后再想其他。”陳母嘆了口氣道:“我們沒有資格選擇。”
“若是被那些人發現怎么辦?”陳默有些接受不了,在昨天還是敵對,今天卻要投靠,這讓他心中很是別扭,扭頭看向楊叔問道。
“我打聽了一下,那大賢良師此番謀劃極大,這大漢十三州,有一多半都在造反,到處都是叛軍,我等加入其中,也未必能夠遇上,就算遇上,現在都算是自己人,真要動手的話,我們抱團,他們也未必敢惹我們。”楊叔搖了搖頭,示意陳默別擔心。
陳默點點頭,眼下想活,各地縣城又不肯收留,也只能跟著太平教了,大半個天下都蜂擁而起,莫非這天真的要變了?
“我去跟其他人說,大家準備一下,一會兒我們去見那小方統領。”楊叔滿意的點點頭,拍拍塵土站起身來道。
“娘,你說這太平教真的能夠替代大漢么?”看著兩人離開的方向,陳默有些失神的道。
“很難。”陳母想了想道。
“為何?”陳默不解的看向母親。
“太亂,毫無章法。”陳母嘆息道:“聲勢雖眾,但也正因如此,難以管束,太平教怕是沒有能夠管束之人,此乃其一。”
說白了就是人才,你有十萬、百萬兵力又如何?有人能夠統帥這些人么?能夠統帥千軍萬馬的人才,多在軍中、世家,太平教煽動百姓都是用這等手段,又能招攬到多少這樣的人才?沒有人才,人數再多也沒用。
“還有其他?”陳默好奇道。
“其二便是內部混亂,大漢朝有律法約束萬民,太平教只憑教義恐怕難以令人信服;其三,這打仗,要耗錢糧的,太平教沒有這些,恐怕難以持久。”陳母苦笑道:“如今雖為形勢所迫,但若有機會,當盡快思索脫身之計。”
“母親放心,孩兒定會保母親萬全。”陳默點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