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起了雪花,若是往年,這個時候下雪大家會很高興,甚至希望下的越大越好,來年的莊稼也會長得特別好,但對于如今這些被太平教裹挾的百姓來說,這場雪,是一場災難。
一大早醒來,陳默便發現所有人的氣運都降低了一些,而且每隔一段時間還會再降。
“默哥,下雪了!”阿呆笑的有些沒心沒肺,往年下雪對于孩子們來說,都是最歡快的時候,他顯然并沒有意識到,今年的冬天,沒有房屋給他們避風,也沒有床被讓他們取暖,再加上饑一頓飽一頓,大多數人身體都不抗凍的。
陳母和蔡嬸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兩人一臉擔憂的看著飄飄揚揚的大雪有些不知所措。
陳默其實也是茫然的,但看著母親臉上失神的表情,在心中不斷給自己打氣,作為陳家唯一的男人,母親亂,自己不能亂,否則這個家就完了。
“娘,你和蔡嬸準備吃的,我跟阿呆去四周看看有沒有發糧的人,順便打探一下消息。”陳默看著母親道。
必須盡快找到落腳之地,否則非被凍死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不可。
“默兒小心些。”陳母點了點頭,努力維持著笑容,不想讓兒子太過擔心。
陳默猶豫了一下,從懷里取出當初鄭屠送他的短刀遞給母親道:“這刀母親收著,若有人來惹事就……”
猶豫了一下,陳默沒說殺人,但陳母顯然明白陳默的意思,認真的點點頭道:“默兒放心,娘知道該如何做。”
陳默沒再多言,帶著阿呆出去,弄些吃的,同時也想打探些消息,周圍的世界對于第一次離開夏丘的兩人來說很陌生,沒了楊叔、李叔這些經常在外跑的人帶路,陳默和阿呆甚至不知道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究竟是何處。
雪花紛紛揚揚的飄下來,落在臉上,冰冷的感覺在不斷向四周蔓延。
“默哥,我們去哪?”阿呆跟在陳默身邊,茫然的看著四周的雪幕,雪下的越來越大,兩三丈以外的事物便看的不是太清醒了。
“找吃的。”陳默看了看四周,突然扭頭看向阿呆道:“今日怎的喚我默哥了?”
對于名字,陳默基本已經不想跟人爭辯了,二狗也聽得習慣了,今天阿呆這么一叫,反而讓他有些不適應。
“俺也不知道。”阿呆撓了撓頭道:“俺娘讓俺這般叫的,還讓我多聽你的。”
以前也沒見讓改口啊?
陳默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多說,這么叫著也挺好,雖然暫時有些別扭,但感覺上,卻跟其他人不太一樣了。
零星的人群聚集在一起,是昨天沒跟著大部隊離開的人,大多數都是老弱婦孺,陳默和阿呆在一處簡單的棚子里看到一個餓死的老人,腿被人砍了,但流的血不多。
阿呆眼睛有些紅,也有些害怕,不是因為見到死人,而是擔心他們是否也會有這樣餓死的一天。
“走吧。”陳默嘆了口氣,老人餓的皮包骨頭,才能剩下這么多,一般年輕些的女人或者孩童餓死的話,那才叫真的慘,餓瘋了的人群對死人下手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二……默哥,你說我們會不會也變成這個樣子,前些日子我見有人煮嬰兒吃……”阿呆情緒有些低落,聲音中透著一股濃濃的擔憂。
“明日之事,誰會知道,你我將今日過好便是,剩下的,交給天。”陳默抬眼看了看那陰沉沉的天空,心里也有些發沉,這雪也不知道要下多久,老天似乎不站他們這邊兒,這一場雪下來,不知道有多少人得凍死。
阿呆沒再說話,跟著陳默來到另外一處有人的地方,十來個婦女老人坐在一起,一個個形容枯槁,眼窩深陷,看到有人來,其中兩個女人開始脫衣服……
“這位嬸嬸在做什么?”阿呆不解的看著那兩個女人。
“不知道。”陳默也有些疑惑,搖了搖頭,找到一位精神還算好些的老者坐下來道:“阿翁,你們是哪里人?”
“夏丘。”老者渾濁的眸子看了陳默一眼,低頭去撥弄已經熄滅的篝火,頭頂有氈布搭了個簡單的棚子,四面卻沒有遮擋。
“劉老?”陳默突然皺起眉頭,看著這似曾相識的老者,可不正是當初他在夏丘遇到的那老騙子。
“你是……”劉老茫然的看著陳默,沒什么印象。
“嘿,當初我去夏丘賣糧,差點被你這老兒害了!”陳默一把揪住劉老的領口。
“老兒一生賣了不知多少人,你是哪個?”劉老麻木的看了陳默一眼,索性閉上眼睛,任他去打。
陳默確實想動手,但看著劉老現在的樣子,恐怕撐不過這場雪,舉起的拳頭最終默默的放下來,坐在劉老身邊皺眉道:“你住在城里,如何也如我等一般?”
“城里?”劉老冷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太平教的人尚未到,那夏丘令、夏丘縣尉便已盡數逃走,只余一座空城,那太平教賊人輕易便攻進來,那幫賊人一進來便燒殺搶掠,我一老朽,不跟著一起逃,能如何?你還要我上陣殺敵不成?”
“攻城這般簡單?”陳默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要打便打,哪來這許多廢話?若是打死了,倒也了事。”劉老有些不耐煩地看著陳默道。
“打死你有何用?”陳默皺眉松開了手,看了看四周一群老人還有女人道:“這些也是夏丘人?”
“有些是,有些不是,從城里逃出來之后,年輕些的,都跟著太平教走了,只剩下這老弱婦孺,聚聚散散,這些時日經歷了不少,很多我也不認識,現在湊在一起,就看誰能先死,那樣其他人也能多挨幾日。”劉老見陳默不打他,也懶得詢問緣由。
“默哥……”阿呆拉了拉陳默的衣袖,指了指一旁的破釜。
陳默扭頭看去,正看到那破釜四周,有不少骨頭……陳默深吸了口氣,不去看那些,這種事,這些天見過不少,見怪不怪了。
“那這附近可有城池愿意接收流民?”陳默看著劉老問道。
“夏丘破了,凌縣、虹縣也破了,下相不太清楚,昨日遇到司吾過來的流民,想來也是破了,再往遠,你若能到下邳,或許可以,那里是郡治。”劉老閉著眼睛道。
“下邳距此有多遠?”陳默有些不死心的道。
“有兩百余里,你若有足夠吃的,倒是可以試試。”劉老揶揄的笑道。
陳默皺眉起身,帶著阿呆想要離開,衣服卻被人拉住,扭頭看去,卻見是一名婦人。
“嬸嬸,有何事?”陳默看著那婦人道。
“小郎,有吃的么?”那婦人看著陳默,上身衣服已經脫了大半,只是皮膚粗糙,很臟,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婦人眼中帶著濃濃的渴望:“給我一點,我什么都聽你的,這身子,定能伺候好你……”
“沒……沒有……”陳默拉著阿呆落荒而逃,怎么伺候,這些時日陳默也見過,這一路上,男女之事也懂了些,有時候也會莫名的渴望,但這種事兒,他接受不了,只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