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貴院——
溫氏躺在床上,盯著月白細紗帳頂一動不動。
在她聽到張博元稱呼葉棠采殘花敗柳,居然對訂親多年的未婚妻一點愛惜之意都沒有,她就知道,這個女婿要不得。
就算強迫著他娶了,也無疑是把女兒往火坑里推。
這時葉棠采走進來。
溫氏聽到動靜,蒼白的唇張了張,想問話,卻什么也沒說。蔡嬤嬤連忙問道:“姑娘,那邊如何了?”
葉棠采說:“葉梨采與張家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
溫氏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卻還是狠喘了一口氣,緊緊地捏住拳頭,二房那一窩子,她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但有老太爺護著,卻動不得!
過了好一會,溫氏才緩緩睜開眼,恨恨道:“那就當便宜她了。但棠兒你還是不能回褚家,反正已經亂套了,咱們說昨兒嫁的不是你,死咬著不認便是。葉梨采不能塞到褚家,那就別人吧!無論如何也得把你從褚家撈出來。”
“那太太要誰代替大姑娘?”蔡嬤嬤覺得可行,只要不觸及到張家與葉家婚事,老太爺會答應的,而苗氏向來是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也不會管。“不如到傍支里找一個?”
“不錯。”溫氏晦暗的雙眼這才一亮:“就說明天嫁的是傍支的姑娘,棠兒再到莊子上躲一年半載,等事情都淡了,再嫁一戶好人家。蔡嬤嬤,你快去找老太爺過來,就說,葉梨采嫁不嫁張家,我不管了,張葉兩家聯姻不變。但我的棠兒,絕對不能回褚家去。”
葉棠采一驚:“不行,這樣太委屈人了。”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溫氏道:“傍支末節的姑娘,若能嫁褚家庶子,也是好的。”
葉棠采卻是神色一冷:“娘,我說的是褚家委屈。褚家縱然再低微,咱們也不能三翻四次地作踐人。”
溫氏皺了皺眉,干咳一聲:“到時我自會跟褚家主母溝通,好好補償褚家。”
“補償的是褚家,好處卻落不到褚三爺身上,吃虧的還是他。若指明好處落到褚三爺身上,褚家就不答應。所以,最后還是得委屈褚三爺。”葉棠采道:“娘,我不能讓褚三爺再受這種委屈。”
“你、你……”溫氏被葉棠采氣著了,“那你要怎么辦?”
“就嫁褚家。”
“褚家是絕對嫁不得的呀!若只是窮點的人家我也認了,但那是個庶子!上有嫡母,下有嫡兄嫡妹……你進了褚家庶房,無疑于羊入虎口。”
“就算不是褚家,難道娘能保證我嫁的人家就是好的?這世間有多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徒?若我是懦弱可欺之人,到哪里都是受委屈,只要自己能立住,才是長長久久的。”
“但你能立住嗎?”一臉狐疑之色。
“以前不能,但現在,我能。”葉棠采堅決地看著溫氏。
溫氏卻唉了一聲,干脆翻了個身,背對著葉棠采,明擺著不相信她。
葉棠采無語了。
“太太。”這時,外面有丫鬟道:“午膳已備好,不知擺在何處?”
“把飯擺在海棠居吧!蔡嬤嬤,你侍侯娘吃些粥。”葉棠采說著望向溫氏:“多想無益,娘好生歇息,女兒先回海棠居看看,一會再過來。”
葉棠采福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溫氏只閉著眼,整個人都蔫蔫的。
出了溫氏的院子,葉棠采忽然看見石板小路盡頭,一名綠衣尖臉丫鬟立于繁茂的楊樹下,葉棠采認得,這丫鬟正是孫氏院的如雪。
如雪等在那里,也不走近,只仰起小下巴,朝著秋桔露出一抹嘲諷而得意的笑,然后轉身離開。
惠然拉了拉秋桔:“她找你?”
秋桔小臉鐵青:“早上不是讓我向孫氏透消息么?我找的就是如雪。當時見她小人得志,我忍不住賞她了一個耳光,說進張家還會是姑娘……現在二姑娘跟張家的婚事定下來了,她自然跑來得瑟。”
秋桔說著很是委屈,悄悄瞟了葉棠采一眼。
葉棠采紅潤的唇角卻是翹了翹:“嫁進張家又如何?張家呀……以后還會發生很多事情,沒有我在前面頂缸,我瞧那些禍因會落到誰頭上!”
秋桔和惠然一怔:“姑娘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說,好人會有好報,壞人自有天收。咱們盡管走著瞧好了。”葉棠采道。
秋桔還以為葉棠采有什么后招,不想卻是寄望老天,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又想到葉棠采就要進褚家這狼窩,前途渺茫,將來過的不知會是什么日子,整個人都蔫蔫的。
惠然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主仆三人各懷心思,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海棠居。
走進院子,便見兩棵海棠樹立于東南角,正面四間鏤穿雕梁的正房,兩邊游廊曲折,東西兩邊各有廂房。
早有五六名穿著體面的丫鬟,還有兩個婆子等在前庭,一看到她就圍上來:“姑娘,你回來了!”
“嗯。”葉棠采點了點頭。
葉棠采沒有走進臥室,而是走上了東邊的游廊廂房,推開雕花的木門,只見里面擺滿琳瑯滿目的東西,有布匹、瓷器、首飾,并各種精美擺件,都是葉棠采的嫁妝,但卻少了將近五成。
秋桔臉色一變:“姑娘的嫁妝怎么只剩這么一點?誰搬的?”
院子的丫鬟和婆子跪了一地,其中一名青衣丫鬟紅著眼圈道:“求姑娘恕罪!昨天姑娘出閣后,太太又病著,咱們都沒了主意。等到晚上,便有幾個婆子過來搬東西,我們問誰讓她們來的,她們說是老太爺叫的,把東西都搬去了綠竹苑。因是老太爺的吩咐……我們無法阻攔。”
惠然認真地看了看里面的嫁妝,剩下的全都是以前溫氏給準備的。而被搬走的,是張家的聘禮。
溫氏因為疼女兒,把張家所有聘金另新置了嫁妝,給陪嫁回去。所以,葉鶴文讓搬走的,便是張家的聘禮。
秋桔腦袋微垂,連發怒的力都沒有了,整個人都泄了氣兒一般,姑娘已經不嫁張家了,哪能還要張家聘禮。
葉棠采雙眼閃過一抹冷光,只淡淡道:“先擺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