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玲嬌出了安寧堂,手執半透明的輕羅桃花扇,沿著湖釁的翠石小道一路分花拂柳,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海棠居。
看著那刷得粉白的外墻,還未走進去,就聽到里面或是吱吱喳喳,或是搬東西的吆喝聲。
葉玲嬌墨眉微挑,螓首一探,只見院子里的前庭,堆著琳瑯滿目的東西,正有一群丫鬟婆子在搬搬抬抬,熱鬧得緊。
“小姑。”葉棠采笑吟吟地走出來,暗紅縷金絞花的絲織裙擺飛場。
葉玲嬌杏目在葉棠采身上一掃,只見葉棠采墨眉舒展,眼梢精神地微微往上挑,目光爍亮,笑容明媚,一瞧就知道她心情極好。
葉玲嬌皺了皺眉,她自來與這個大侄女不對付,但前頭見她被葉梨采搶婚,便暗暗同情,后又聽得她在綠竹苑大鬧了一場,并滿載而歸,不由的又好生佩服。
現今她往自己跟前一站,瞧著她神采飛揚的模樣,以往那些嫌隙,好像也隨著她明媚的笑容而煙消云散一般。
葉玲嬌抿了抿唇才道:“吶,接下來怎么樣?”
“自然是回褚家啰。”葉棠采笑道。
葉玲嬌一怔:“你倒豁達,就這樣嫁了?”
“要不然呢?”
葉玲嬌一想,也是,只道:“那個張博元,瞧著樣樣都好,不想卻是個爛了芯子的!藥翻全家的不孝狗東西,誰嫁誰倒霉!”
雖然張家說的是進賊了,但大家心里都明鏡似的。有哪個賊敢偷到大理寺卿頭上?而且還選在通宵達旦,有人守夜的成親前夕!自然就是張博元自己了。
“褚家吧……其實只要那褚三郎人品好,他出身又低,你這么多嫁妝在手,還不把你當菩薩供起來?以后再想辦法分家出去,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別提多稱心了。”葉玲嬌又道。
“正是這話。”葉棠采說著微微一嘆,感慨地看著葉玲嬌:“以前我只懂得爭強好勝,只道你也是個愛掐尖的,現在才發現,你是家里最通透的。”
葉玲嬌聽著小臉一紅,她當然愛掐尖了!但眼見葉棠采經歷一連串的糟心事卻從容不逼,她好像也從中明白了一些道理。
“剛才這翻話,你回頭定要這般勸導我娘。你是局外人,你出面,她才會聽。”葉棠采說著眼里漫上擔憂,“我娘是個心浮氣燥的,二房又小人得志,我離開后,就承你多擔待了。”
葉玲嬌輕搖了一下扇子,一臉羞愧:“只恨我娘也是個捧高踩低的,但她……也就那樣,就算向著二房,但也不會太過份。”
葉棠采雙眼微閃,現在許也就偏著一點二房,不會刻意去踩大房,但以后……
想到這,葉棠采不由神色復雜地看了葉玲嬌一眼。
等到以后,小姑的未婚夫意外去世,苗氏就會徹底倒戈,為了討好二房,對大房各種踐踏。
葉玲嬌已經訂親,訂的是她娘舅家的表兄苗基和。
但葉棠采卻知道,這個苗基和是個短命的!
前生,就在她嫁進張家不久之后,突然聽到一則消息,說苗基和在酒樓跟朋友吃酒,失足摔下了樓梯,就這樣給摔死了!
葉玲嬌和苗氏很是傷心,也暗暗可惜,怎么就死了呢!而且出了這一樁事兒,葉玲嬌以后再議親就會有些困難了。
但苗氏萬萬想不到,苗基和的死,給葉玲嬌帶來的,不是困難,而是毀滅性的打擊!
苗基和死后,苗氏的嫂子彭氏鬧上門來,哭著喊著,說苗基和對葉玲嬌一片真心,居然要求葉玲嬌給苗基和守望門寡!
苗氏當然不肯答應,她家女兒千嬌萬寵地養著,憑什么給一個死人守寡?
但彭氏卻不依不饒,最后見苗氏不答應,便懷恨在心,到外面放出流言,說苗基和是被葉玲嬌克死的。
又說那天其實是葉玲嬌約苗基和到酒樓吃飯,葉玲嬌因事爽約,苗基和恰巧在酒樓碰到了好友,才一起吃的酒,最后才摔死的。
人言可諱,這個時代的女子最怕背上的名詞,一個是氵?,一個是克夫!
背上了克夫的名聲,葉玲嬌的婚事便雪上加霜,困難重重,一直待到十八歲都無人問津。
后來葉棠采難產病倒,而葉梨采被抬入張家。
那時葉梨采也不過是一個妾而已,因著有了身孕,在張家水漲船高,苗氏想張家周旋葉玲嬌的婚事,不知多巴結討好二房,作為一個婆婆,卻對兒媳伏低作小。
想到這,葉棠采眼里閃過一抹復雜之色,也是難為了苗氏一片慈母之心了。
今生,她不會再讓這件事發生!不會讓苗基和死!不只是為了娘在家里的處境,也是為了小姑。
“你在發什么呆呀?”葉玲嬌皺了皺眉。
“沒什么。”葉棠采笑了笑,“等我在褚家穩定下來之后,我就約你出門玩耍,如何?”
“好呀。”葉玲嬌點了點頭。
“時侯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你的東西收拾好了嗎?”
“已經妥當了。剛才在綠竹苑的東西,我已經讓人到外面雇了馬車,搬到了馬車上,屋子里的也差不多了吧。”
葉棠采一邊說著一邊走回院子。
待一切打包好,葉棠采便去給溫氏辭行。
溫氏抽了抽鼻子,眼圈紅紅的,想到女兒就這樣糊里糊涂就進了褚家門,實在委屈。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船到橋頭自然直了。溫氏叮囑了足足一刻鐘,才放葉棠采離開。
離開榮貴院后,葉棠采去了安寧堂,苗氏端端正正地坐在羅漢床上,待葉棠采拜了拜,就讓她離開了。
葉棠采又去了外書房跟葉鶴文拜別,但葉鶴文聽到葉棠采的名字就氣得心窩痛啊,哪里想見她,只讓添香出來打發了她。
葉玲嬌一直把葉棠采送到東角門的門口,待到葉棠采上了車,才離開。
“駕!”馬夫狠狠地一甩馬鞭,馬車便穩穩當當地前進。
跟在后面的,還有三輛大馬車,上面放的全都是她的嫁妝。
葉棠采掀開簾子,瞧著生她養她的靖安侯府漸漸遠去,才挑唇一笑,最后放下簾子!
別了,她的前生!這一世,她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