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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葉梨采回門

  四月十四,葉梨采回門之日。

  原本靖安侯府想為葉梨采風風光光地大辦一場。

  到時回門認親,連著孫氏娘家、還有葉玲嬌那兩名已經出嫁的庶姐、再加上最親近的兩家傍支,熱熱鬧鬧地擺上十桌。

  不想,昨天居然鬧出那種大笑話,葉鶴文恨不得沒有回門這件事,哪里還想大辦!

  所以外面的親戚一個都沒有讓來,只讓葉棠采一個回來,權當有親戚上門的意思。

  回門宴擺在正房正院的安寧堂。

  孫氏夫妻早早就起了床,但因著親戚不上門,也用不著忙活什么了。夫妻二人只縮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敢出來。

  “老爺,太太,二姑娘回來啦!”如雪奔了進來。“馬車已經停到了垂花門。”

  “回、回來了……”孫氏臉僵了僵,強笑著。“老爺,走吧!”

  葉承新神情很是不自在,只整了整衣服,夫妻二人就跨出院子。

  步行了一會兒,就到了安寧堂。

  西次間里,葉鶴文和苗氏坐在黑漆壽頭三圍羅漢榻上,除了他們,家里所有人都到了,坐下兩邊下首的圈椅上或繡墩上。

  葉鶴文黑著臉掃了他們一眼,孫氏渾身一顫,連坐著都不敢,只悄悄地移動著,站到了羅氏后面。

  “二姑奶奶和二姑爺到了。”外面丫鬟的聲音響起。

  聞言,屋子里的人俱是一怔,這張博元居然也來了?

  昨天鬧了這么大一場,縱然葉梨采能進張家門,也定然會被張家欺負和刁難。

  他們都已經作好了張家為了甩面子,不會讓張博元陪著葉梨采回門的準備。不想,現在居然一起回來了,是張博元非要跟著來的吧?

  想到這,孫氏夫妻俱是松了一口氣,至少博元對梨姐兒的寵愛不減。

  “祖父、祖母,爹娘,我們回來啦!”人還未到,葉梨采的笑聲已經在外頭響起。

  接著便是暗紅葫蘆紋百福的簾櫳被打起,只見兩襲紅影走了進來。

  葉梨采已經換了發型,流海全梳了上去,挽著別致的墮馬髻,一套纏絲嵌紅寶石頭面把她襯得多了幾分貴氣。大紅繡黃芙蓉的妝花褙子,紫紅八幅湘裙。十足高門貴婦的氣派。

  她笑語盈盈的,一點也不像在張家受了委屈。

  眾人看著她如此精神面貌,俱是怔了怔。

  葉鶴文和苗氏見葉梨采沒有哭著回來,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

  “見過葉老侯爺,葉老夫人,還有各位老爺夫人。”這時,兩名五十多歲上下,身穿水紅暗花比甲的婆子跟著葉梨采上前,她們捧著禮品,笑著行了禮。

  葉鶴文和苗氏一怔,對視一眼。

  苗氏笑道:“快免禮,這兩位定是張家的嬤嬤了。”這兩名嬤嬤穿金戴銀的,一瞧就知在張家頗有地位。

  葉梨采說:“祖母,這二位是我婆婆身邊的趙嬤嬤和陸嬤嬤。”

  趙嬤嬤道:“今兒個大奶奶回門,我家太太說,就怕博元這小子失禮做得不夠好,給她丟臉,所以才讓我們兩個老貨跟著來。”

  一翻打趣的話,還喊張博元是小子,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

  葉鶴文和苗氏又見兩名嬤嬤手里捧著的禮品,樣樣都貴重,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真實了。

  眾人都看出來了,張家不但沒有看低欺辱葉梨采,還特意派兩個嬤嬤過來,拿上厚禮來給葉梨采做面子!

  葉鶴文一直提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雖然還是有些膈應昨天嫁妝滾出石頭這丑事,但這種笑話時間久了就會淡。

  現今自己的孫女總算嫁進了張家,還站穩了腳跟不是么?

  剛剛還萎靡不振的孫氏夫婦立刻像打了雞血一般,活蹦亂跳了起來!

  “嬤嬤快請坐。”孫氏連忙笑著上前,又指使一傍的丫鬟:“給嬤嬤搬兩個繡墩過來。”

  “不用忙不用忙。”兩名嬤嬤連忙推辭。

  丫鬟已經搬來了繡墩,兩名嬤嬤只好笑著坐了。

  葉梨采和張博元也在葉鶴文下首的兩張圈椅上落了座。

  溫氏看眼前的一切,心里別提多膈應難受了。昨天鬧出了這么大的笑話,張家居然還給她做面子!怎么惡人就是沒有惡報的?

  羅氏也是一臉假笑,呵呵兩聲,實在瞧不得二房得意。

  “這么晚了,棠姐兒怎么還不來?”孫氏突然看著溫氏笑道。“對了,昨兒個可說好要把侄女婿也帶回來的!”

  昨天被啪啪打臉,現在女兒得勢,自然要讓葉棠采好好瞧瞧!讓葉棠采看看就算是這樣,梨姐兒一樣被張家看重。

  最好她把那個庶子帶回來,到時博元往他身邊一站,云泥之別,更有臉面了。

  溫氏眼皮直跳,又來了!二房這一窩子惡心巴拉的下作東西,昨兒鬧了大笑話,便嚇得像烏龜一般縮不敢吭聲,現在瞧葉梨采受張家重視,又開作妖了!而且次次都捏著她的棠姐兒來踩!

  溫氏怒極反笑:“棠姐兒離得遠,自然要晚一點兒的。至于我的女婿……對了,二弟妹,梨姐兒的舅舅等人怎么也不來呢?”

  葉承新和孫氏俱是一噎,說不出話來了。

  昨天鬧了這么一大出沒臉的,哪好意思叫她娘家人來啊!這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么?但現今溫氏問了出口,倒不好不遮一遮。

  孫氏皮笑肉不笑:“他舅舅和舅母……今天看過黃歷,說不宜出行,所以沒來。”

  什么破借口,說出嘴也不臊得慌!溫氏冷笑:“哦,我的女婿也是一樣,不宜出行!”

  孫氏氣得臉上皮肉都在跳。

  葉鶴文臉拉得老長。認親沒有別的親戚來,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了,這兩個蠢婦偏還要一再提起!還嫌這臉丟得不夠么?這里還有張家兩個嬤嬤呢!

  葉鶴文覺得難堪極了,苗氏笑著望向那兩名嬤嬤:“不巧梨姐兒的舅家有事來不了……我那兩個女兒嫁得又遠,昨天就沒能趕回來。干脆就一切從簡,只讓我那大孫女回來。”到底要扯一塊遮羞布。

  “明白明白!”兩名嬤嬤笑著點頭。

  張博元也是覺得尷尬,連忙笑道:“等以后得空,我一定跟梨妹親自上門拜訪。”

  “博元真是好孝心!”孫氏夸贊著,連忙轉移話題:“梨姐兒這套頭面我以前怎么沒見過?”

  不等葉梨采開口,趙嬤嬤已經笑著道:“這是今早敬茶,我家太太賜給大奶奶的見面禮,這是我家太太年輕時最喜歡的頭面。以前家里四姑娘喜歡,磨了很久太太都不愿意給,說是給兒媳婦的呢!你說,太太偏心不偏心?”

  一翻話,逗葉鶴文和苗氏都笑了起來。若婆婆偏著女兒欺壓兒媳,可能會被人笑話,但若婆婆偏著兒媳,那就是一段佳話。

  葉梨采綾帕輕掩著唇,笑得矜持又害羞:“原來我占了曼曼的心頭好,回頭我把我那套珊瑚玳瑁頭面送她。”

  這一翻談話,便顯得她已經融入了整個張家。

  孫氏夫妻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葉鶴文和苗氏也是樂見其成。

  又聊了一會,太陽已經越升越高,卻是已經巳時三刻,將近午時,但葉棠采還沒到。

  溫氏心里有些忐忑,是不是不想過來?不來就不來吧,反正原本幾家該來的親戚也沒來,也不差她了。

  孫氏卻著急了,她家梨姐兒又翻身了,在張家站穩了腳跟,這般高門嫡婦的模樣,怎能不讓葉棠采好好欣賞欣賞:“這么晚了,棠姐兒怎么還沒到?”

  溫氏心中暗怒,冷掃了孫氏一眼,孫氏裝作看不見。

  葉玲嬌道:“可能有事來不了,反正二嫂的娘家也沒來,大姐和二姐她們也沒來,不如今兒個就咱們一家吃個飯便是。等下個月娘生日辦小壽宴,大家再好好認認人。”

  孫氏見葉玲嬌又提她娘家不來,心中暗恨,卻也不敢再提葉棠采了。

  苗氏悄悄地掐了葉玲嬌一下,現在葉梨采算是順利進入張家了,老太爺又有事要救張家,她哪里想葉玲嬌得罪二房的。

  苗氏想了想就往外喊:“玉香,你去瞧瞧大姑奶奶回來沒有?”

  外間傳來哎的一聲應答,便有個黃衣小丫鬟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那叫玉香的小丫鬟又跑了回來:“婢子剛剛走到垂花門外,就見大姑奶奶正在那邊下車呢!”

  孫氏一聽,就來精神了。

  “倒是湊得巧。”苗氏笑著點頭。

  “這個……”玉香神色有些古怪,“跟大姑奶奶一起回來的,還有大姑爺。”

  “啊?”孫氏最先叫出聲來,滿臉興奮:“真是千辛萬苦,總算可以見到侄女婿了!我就知道棠姐兒是個孝順孩子!上次回門他沒能過來,今兒個棠姐兒定會帶回來給祖父祖母見禮的。”

  溫氏卻是臉色鐵青,別提多糾結了。昨天明明說不帶回來的,怎么突然又變掛了?昨天她都沒帶過回家,顯然是個帶不出門的。

  眾人也都是這樣認為。羅氏一臉憐憫地看了溫氏一眼,微微一嘆。

  葉梨采唇角溢出點點笑意來,不由的撫了撫頭上的紅寶石纏絲步瑤,眼里閃過嘲諷。

  你出身比我高貴又如何,長得比我美又如何,再霸道占再多嫁妝又如何,贏的,還是我!

  張博元也是跟葉棠采別上苗頭了。

  張博元對葉棠采的的感情很是復雜,當他跟葉梨采相好時,怒恨葉棠采橫在他們中間,后來私棄后,有一點點愧疚。最后葉棠采搶了葉梨采的嫁妝,把他們害成那個樣子,他別提多恨了,覺得甩了她是正確的選擇。

  但待成親后,想到葉棠采可能會跟別的男人像他跟梨妹一般親密,他又不是滋味了。

  到底是與他有過未婚夫妻名份的人,居然就這樣干脆利落地轉身投到了別的男人懷抱,張博元心里別提多不自在了。

  所以,他不但要在出身、家世和才學上勝那個庶子一頭,在容貌上他也要勝過他!

  如此想著,張博元不由地挺了挺背脊,一身暗紅銷金云玟團花圓領錦袍把他襯得通身貴氣,腰纏玉帶,頭頂金冠,容貌俊俏,十足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他又端起一個菊瓣青瓷茶盅,掀開蓋子,擺出一個最是優雅好看的姿勢來。

  孫氏正翹首以盼,這時簾櫳被掀起,孫氏笑著要迎上去:“哎呀,來了來了!總算把大姑爺給盼過來了。”

  但沒走出兩步,整個人就僵住了。

  眾人回頭,只見一對壁人聯袂而來,右邊的少女瑰姿艷逸,左邊的少年美若瞬華。

  葉棠采是出了名的容貌好,不論男女,誰站她身邊都會被壓得黯然失色。但她身傍的少年,卻沒有被她的光芒和好顏色所掩,反而相映相輝。

  眾人驚異間,二人已經站到了葉鶴文和苗氏跟前。

  “見過祖父祖母,原本我們是一早就出門了的,不想走到半路,馬車卻出了點問題,我們只好到外面另租了馬車,這才遲了。”葉棠采淺淺地笑著。

  “哦,原來是這樣。”苗氏回過神來,笑著,目光卻始終在葉棠采身邊的男子身上。

  不止是她,眾人都在打量他。只見一身簡單的淺青綾緞直裰,少年身影筆直,站姿從容,低門庶子,站到他們面前卻是波瀾不驚,目光清正,容貌華麗,眉眼疏冷間帶著矜貴。這樣的氣度,讓原本熱鬧的屋子一下子靜了下來,好像因著他的到來染上一陣丹青水墨似的風雅之韻。

  葉棠采瑰麗的眉目微閃,紅唇得意地翹了翹。她就知道,帶他出門,長臉!

  “上次回門褚郎因事沒能回來,這次趁著二妹回門,我也把他帶來認認親。”葉棠采拉了拉褚云攀的袖子,回頭道:“相公,這是祖父和祖母。”

  “云攀見過祖父,祖母。”褚云攀作了揖。

  不知為何,他向他們行禮,葉鶴文和苗氏身子一繃,挺得直直的。葉鶴文哎了一聲:“好孩子,不用多禮。”

  “這是娘和……”葉棠采拉著褚云攀轉身溫氏。

  這是介紹父母,自然不能漏了葉承德,但別人家的夫妻都是一對對地坐在一起的,可葉承德卻坐在溫氏對面的圈椅上。

  葉棠采心中暗怒,但這個時候不是賭氣的時候,只好拉著褚云攀又轉身朝葉承德見禮,再轉過來朝溫氏行禮。

  溫氏在褚云攀進來時早就呆住了,她原以為女婿是個帶不出門的,不但出身低,長相也猥瑣,否則女兒為何一次也不愿意帶因家!

  不想,這女婿可不止容貌周正,而是長得世間少有的好容貌。活了三十多年,溫氏從未見過比他長得還出色的男子了!

  現女兒站在一起真是一對璧人。

  先不論別的,至少在長相容貌上是長臉的。

  “棠姐兒總不愿意把夫婿帶回家,莫不是長得太好看,怕被人看虧了去?”葉玲嬌咯咯笑著,打趣起來。心里哼了一聲,長得比她表哥還好!

  聽著這話,溫氏、羅氏夫婦、苗氏和葉鶴文都笑了起來。

  “呵呵……”孫氏干笑兩聲。心里別挺多膈應了。原本想看葉棠采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樣的笑話。

  不想,別人不但不是牛糞,還是絕世名瓷寶瓶,把葉棠采這朵鮮花襯得越發嬌艷無雙。

  “這是小姑。”葉棠采又介紹。

  “小姑。”褚云攀輕輕喚了一聲。

  “侄女婿真是知禮。”葉玲嬌抿唇點頭,一副長者姿態。

  正坐在圈椅上的葉梨采和張博元身子一僵,臉上火辣辣的。

  剛剛他們進屋,跟本就沒有叫人或是行禮,而是一屁股就坐到了椅子上,等著別人奉承。

  剛才倒顯得高人一等,現在人家葉棠采夫妻卻行禮喚人,倒把他們襯得毫無教養,不知禮數一般。

  張家的兩名嬤嬤老臉更是漲得通紅。前頭她們還說,跟著回來是怕張博元失了禮數,現在立刻就應驗了,果然是失禮了啊!

  葉梨采看著褚云攀,心里各種難受和糾結。

  葉梨采和孫氏夫婦以前從沒見過褚云攀。當年為他們訂親的是太老太爺,孫氏死活不同意,但太老太爺自作主張讓人交換了庚帖和信物,強行讓訂下他們的親事。

  而這個褚家庶三子又是個從不出門的,葉梨采和孫氏認定這門親事是必退的,也不想見他,所以從來沒見過真人。哪里想到,這褚三郎居然長成這般模樣!

  葉梨采心里簡直糟透了,但就算長得再好又如何,不過是破落戶家的庶子而已!而且,她的博元長相也是俊俏的!說著不由望向張博元,但在褚云攀的對比下,張博元好像也沒有那么俊俏了。

  張博元卻是在看了葉棠采夫妻一眼,就不低著著裝作喝茶,不想再看了。

  他面上平靜,心里卻嫉恨瘋了。以前連他站在她跟前都能黯然失色,后來張博元便認定是她自己長得太過張揚刺眼而已。

  但現在褚云攀與她站在一起,卻宛如一對壁人,實在相襯得很。

  越是這樣,張博元心里便越是膈應難受。

  等葉棠采帶著褚云攀把人一一認了一遍,孫氏再也待不住了,急道:“不早了,咱們擺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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