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采看到秋桔喜悅得跟太醫吱吱喳喳的模樣,手輕柔地放在小腹處,心里溫暖,卻又難受得慌。
她看著秋桔,又想到盧巧兒,想起東牛山上,那個山洞里。
那一室的溫暖,男女相依相擁,而她渾身泥濘,狼狽,冰冷,骯臟。
她就好像突然闖進別人華麗篇章的不速之客,擾了別人的一段旖旎的邂逅,壞了別人一樁好姻緣。
她就該呆在京城啊,去什么須州!
那樣褚云攀跟盧巧兒就不會因為她的出現而尷尬,繼續肌膚相親,相親到他醒來,然后說會對她負責這種話。
她就該乖乖地在家坐著,然后等他回京,等著他長長的隊伍后面,跟著回來一頂小粉轎。
然后她只能笑著多謝一聲,拉著對方的手親熱地說:救命之恩,又是肌膚相親,便是三爺不說,她也該主動把妹妹接進門。
這是所有人都覺得應該的事情,所有人都贊成的事情,整個世界都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
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就該這樣的。
從小到大,家里就是這樣教育她的,如何去做一個賢婦,如何去成為一個好妻子。
嫁進門,小心侍奉丈夫,等有孕,就主動給丈夫張羅著納妾事宜。丈夫有喜歡的紅顏知己,就主動幫他納進門來,還是笑著恭喜,熱情地跟丈夫心宜的妾室姐妹相稱。
出嫁之前的事情,已經好遙遠了,遠得似隔了兩輩子那么長。
但她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溫氏對她一點一嘀的叮囑,還為她準備好了固寵的丫鬟。
當時她滿口答應,覺得自己定可以做好,當個寬容稱職的賢婦。
直到現在,她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嫁給張博元,她可以做到!
但嫁給褚云攀,她……卻無法接受……
秋桔正高興得追著太醫問話,惠然開心完回頭看葉棠采,見她低落的神情,便是一驚:“三奶奶?”
秋桔也回頭看葉棠采,接著與惠然對視一眼。
結合從須州回來的事情,葉棠采又有孕,便知是納妾的緣故。
秋桔心里不由的有些慌,便道:“三奶奶第一次懷孕,這是害怕了?咱們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太太吧!讓她開心開心。”
惠然一怔,點頭:“對,讓太太過來。”
“我親自去請。”秋桔說完,便一溜煙地奔了跨出了房門,還叫上了梅花,二人讓慶兒趕車,不一會兒就到了大明街秋家。
馬車在秋家垂花門停下,秋桔和梅花跳了下車,就有個婆子笑著上來:“唷,這不是秋桔嗎?”
“是啊!”秋桔笑著道:“太太沒出門吧?”
“在呢。”婆子點頭。
秋桔已經拉著梅花跨進了垂花門,一邊往里跑一邊叫著:“太太!太太!”
正屋的簾子嘩啦一聲打起,蔡嬤嬤走了出來,笑道:“太太正在念呢,你們就來了,怎樣,姑娘回來了?”
“是是。”秋桔一邊說著,三兩步已經跨到臺階。
蔡嬤嬤已經打起了夾板簾櫳,梅花鉆進去,笑著:“還不止呢。”
二人已經走進屋子,看到溫氏放下手中的絡子:“棠姐兒可是回家了?”
“恭喜太太!”秋桔激動道:“三奶奶……有喜了!”
“什么?”溫氏和蔡嬤嬤懼是一驚,接著,溫氏法激動得跳了起來,“有喜了?有了?”
“是啊!”秋桔點頭,“太醫說,兩個月了。”
“這……真是……”溫氏激動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淚水都快出來了,拍著胸口:“總算……總算有了。”
天知道她為著這個,連睡都睡不好。也不太敢到鎮西侯府去坐,不太愿意走親戚,怕面對褚云攀,怕面對褚家。怕別人笑話葉棠采是個不能生養的。
葉棠采成親將近兩年了,葉梨采比她晚成親,現在孩子都快會走路了。溫藍雅孩子也快滿月了,就連葉玲嬌肚子都一天天地鼓起來。
溫氏看著只能干著急,她實在怕等到葉玲嬌孩子生了,就連褚妙書都有了,葉棠采還沒有動靜。
哪里想到,今天突然收到這個好消息。溫氏覺得自己在作美夢:“我不是作夢吧?”
“不是的。”梅花撲哧一聲,“太太若不信,快到咱們家去,捏一捏咱們三奶奶,瞧她叫不叫痛。”
“你個死丫頭!”溫氏卻笑罵了她一句,“你家三奶奶才上身,正嬌貴著呢,你還讓捏她,該打你才對。”
說著裝作生氣,在梅花臂上打了兩下。
梅花哎唷一聲:“太太好過份,我們過來報喜,得不了償,還得挨你一頓打。”
溫氏哈哈一笑:“行,賞你。蔡嬤嬤,把銀裸子拿出來。還有,順便把我的氅衣拿來,我要去鎮西侯府。”
“還等太太你吩咐呢,我早就準備好了。”蔡嬤嬤一邊坐臥室走出來,一邊笑著,手里正拿著溫氏那套灰鶴色錦綢大氅。
蔡嬤嬤又拿了兩個荷包,塞了秋桔和梅花一人一個,梅花接了錢,很是高興。但秋桔卻不太感興趣,隨便塞到了袖袋里。
溫氏披了大氅走出門,卻見天下起了鵝毛小雪,但她恨不得馬上就飛到葉棠采身邊,哪里顧得上什么小雪大雪的。
幾人在垂花門登了車,便急急地往靖隆街而去。
溫氏喜得手都無處安放,臉上掛著笑:“你家三奶奶怎么發現有孕的?”
“昨晚睡不著,要吃的,給她下餃子,她咬一口就吐了。又下面條,那可是清淡的肉絲面,她還吐,咱們又想到她月信好久不來,便覺得是有了。這不一早就請太醫來了么?肯定之后,就來給太太報信了。”秋桔道。
溫氏聽得眉眼都是笑:“這孩子……”
“只是……有一件事。”秋桔說著,小心冀冀地看了溫氏一眼。
“怎么了?”溫氏才得了好消息,見她皺眉,便心下一突,莫不是太醫說什么似是而非的話,說有診錯的可能吧?“你快說呀?”她都要急死了。
“知道有孕后,三奶奶高興了一下,又蔫蔫的。”秋桔道。
“因為盧姑娘的事情。”梅花插了一嘴。
“什么盧姑娘?”溫氏皺了皺眉頭。
秋桔道:“前天太太不是來找三奶奶?咱們說她去了法華寺上香。結果昨天回來了……卻說不是去法華寺,她其實是去了須州找三爺。”
秋桔倒沒把葉棠采混到衙差里跑,冒著雪冒著雨上山找人了,只簡略說葉棠采想褚云攀了,去了須州,結果褚云攀抓流匪時被一姑娘救了,還有肌膚之親。
回程時,護衛們還打趣盧姑娘要被褚云攀納進門,葉棠采就不高興了,讓護衛們也都跟著尷尬了一路。
現在又診出有孕,本來大喜的事情,結果葉棠采卻這樣的反應,實在讓人有些掃興。
溫氏聽著什么盧姑娘的事情,臉色一變,很是膈應,最后卻微微一嘆,點頭:“我明白了。”
不一會兒,馬車就進入了鎮西侯府。
云棠居——
秋桔離開以后,太醫交待了一些要緊的事情,又開了藥方,讓葉棠采喝安藥,便走了。
葉棠采便回了起居間,歪在榻上。
青柳、小月、白水幾個丫鬟正站在廊下,吱吱渣渣地說著話兒一,臉的激情和開心。
她們也得到了消息,葉棠采有喜。
但葉棠采說想清靜,所以她們都出來了。
這時溫氏和秋桔走進來,青柳等人連忙圍上去:“啊,太太來了!快,請進,三奶奶正等著你呢!”
屋子里,惠然已經聽到聲音,笑著出來:“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