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父擔著兩個籮筐，把東西放到屋檐下，抬起頭，用搭在脖子的汗巾抹了把汗：“今天咋不見你抱偉子？”
說的是趙母今天抱的男娃。
趙母道：“睡著了，擱在床上。一會兒我嫂子說過來接他。”
趙父抿了抿唇，不作聲。
這個孩子是趙母的娘家嫂子劉氏“借給”趙母抱的，經常晚飯時間過來接孩子，次次都要留飯。今天又是這個時候來，自然得留。
趙家本來就不富裕，家里孩子又多，現在肚子還端一個，再加上時境不好，天天白飯配幾個素菜，一天一個雞蛋都只緊著趙母。
現在劉氏又要過來蹭飯，趙父不由的愁眉不展，卻還淡淡道：“把那塊老臘肉割些出來吧。”
那原本是準備留到中秋加菜的。
趙母哎了一聲，轉身進廚房。
趙春燕和趙春妮聽得有臘肉吃，很是高興，追在趙母身后：“我們要看娘割臘肉。”
趙母連忙趕人：“去去去，到屋里看著你們表弟。”
趙春妮道：“妹妹去。”說完，便與趙春燕追著趙母屁股后面。
趙櫻祈只得邁著小短腿兒噔噔噔地跑進屋里，坐在床邊看著一歲的小表弟。
很快，天色就暗了下來。
這時門被敲響，趙春妮連忙跑過去開門，甜甜地叫著：“舅母。”
“哎唷，我家妮兒嘴就是甜。”劉氏笑著走進來。
劉氏是趙母的娘家大嫂。為人媳婦很爭氣，入門就一口氣生了兩個兒子。
“嫂子，你來了。”趙母端著菜笑著從廚房走出來，最后放在庭院的老棗樹下的八仙桌上。
最近天氣熱，飯就擺在庭院里。
很快桌上就擺好了飯，共四個菜，一個白菜炒臘肉，一個蒸雞蛋，一個青椒炒豆角，還有豆腐。
眾人一一上桌。
桌子是小小的四面八仙桌，趙父、趙母，趙春燕和趙春妮平時吃飯就是一人坐一面，今天又來了一個劉氏，就更擠了。
趙櫻祈端著個碗過來，已經坐不了了。
趙母夾了一個饅頭進她碗里，又夾了兩筷子的豆腐和白菜放她碗里。便抱著小侄子吃起飯來。
“來來，大嫂別客氣。”趙父連忙招呼人。
眾人一一起筷。
趙櫻祈仰頭看了看他們，便端著自己的碗坐到門檻上吃。
“小妹這肚子越來越尖了，這次一定是個男娃。”劉氏笑著道，“瞧瞧，都是我家勝子的功勞。”
趙母笑道：“是吶。大嫂快吃。”聽得自己肚子尖，趙母心情很好，但更多的是擔憂，因為懷趙櫻祈時，別人也這樣說過，結果……
劉氏用筷子夾了幾塊臘肉，眸子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臘肉沒見塊，蛋也蒸得全是水，有些嫌棄。笑道：“這蛋啥全是水呢？”
趙父趙母臉色一僵，尷尬了。
“哎唷哎唷，瞧我……”劉氏扇著手，“我懂的。妹夫生意不好，底下又一大串的丫頭片子，你們生活艱難。”
趙父趙母臉色窘迫，羞怒不己，明知這般，還說什么？趙母呵呵：“什么艱難不艱難的，生活還行吧。本來家里買有肘子的，結果……我才睡了個午覺，才發現被野貓拖走了。”
趙父低頭扒著飯，一聲不吭。
“呵呵呵，得了吧！”劉氏搖著手，“都是一家人，小妹你還跟我裝胖子。”
趙母哽得吱不了聲，說不出的羞憤。既然是一家人，還挑什么刺！趙母很想發火，但想到自己肚子不爭氣，一串的丫頭片子，實在沒有底氣罵人。
再說，自己還得借劉氏的兒子抱，好讓肚子沾沾這陽氣。
“呵呵，大嫂，咱們招待不周啊。”趙父一臉抱歉地笑了一聲，給劉氏夾了最肥的一塊臘肉。“對了，大哥最近在忙啥？”努力地轉移話題。
“唉，還能忙啥，回家里忙點農活唄。”劉氏道，“對了，說開又說，妹夫你們這般艱難，一串的丫頭片子的。”
趙母和趙父口里的飯都快咽不下去了。趙父好不容易才轉開話題，這劉氏竟然又轉回來。
“大嫂，呵呵……”趙母不知說什么好了。
劉氏撇著嘴：“我要認真跟你們說話呢！這么多丫頭片子，養著也是浪費米糧，怎么不送兩個出去？兩個舍不得，送一個啥樣？”
趙父和趙母一驚。趙父道：“大嫂什么意思？”
一臉的不贊同。這意思很明顯，就是叫他們賣女兒的意思。但這話，趙父卻沒有明說出來。臉上責怪，但心里……卻有一點動搖。
趙母深深皺起了眉頭，他們家里還沒有窮到真的揭不開鍋的程度。
“嗐，我沒叫你們賣女兒。”劉氏挑著眉，“不過，我聽說了一件事。”
趙母道：“什么事？”
劉氏說：“今兒個我到縣城，聽得不知是京城，還是凌城，有權貴想找個童養媳。”
趙父和趙母怔了怔：“童養媳？”
“對對。”劉氏點頭。
“是什么人家呢？”趙母道。
劉氏說：“我咋知道。反正就就是聽人說了一嘴，有說，還是天家要找的人。”
“天家？”趙母道，“那是誰家？”
劉氏一臉鄙視：“還能是誰家，皇帝家。”
趙父和趙母都驚了，皇帝家？在他們心里面，皇帝，那就像天上的太陽一般高不可攀，覺得那像活在傳說中的一樣。
趙母嗐了一聲：“那干咋咱們啥事？人家還會選到咱們這樣的破落戶不行？”
劉氏咭咭笑了笑：“當然不可能。但我想說，你女兒這么多也不是辦法。可以送到員外家，或是啥人家當童養媳。”
趙母深皺著眉頭：“有啥好的。”
“怎么不好？”劉氏輕哼一聲，“到了有錢的人家，吃香喝辣的。比在你們家好多了。如果出息了，旺了丈夫，攏了丈夫的心，說不定還能幫襯娘家。簡直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啊！”
趙春妮道：“娘，啥叫飛上枝頭？”
趙春燕卻把水蛋挖到自己的碗里，又朝坐在門檻的趙櫻祈招手。
趙櫻祈便端著個碗跑過來。
“吶。”趙春燕碗里的水蛋放她碗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