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采與溫氏走了之后,那些族人和姑奶奶也走了,只老葉氏路途遙遠,在靖安侯府住下。
安寧堂里,葉鶴文、葉承德和殷婷娘母子沒有離開,他們要商量十二天之后的婚禮世節。
葉筠白著臉,眼里帶著糾結和怨恨,嘶吼著:“爹……你們為什么騙我!你們騙我!”
“什么叫騙!”葉承德端著茶,喝了一聲,不冷不熱地看著他,“這叫善意的謊言。”
“善意的謊言?”葉筠卻不認同,“什么叫善意的……”
“這話是你自己說過的呀!”葉承德道,“因為你嘴巴疏,怕你漏了嘴,所以才對你善意的謊言,這是為了保護你娘和瑞兒。”
“對啊,筠哥兒,你以前常說,善意的謊言很重要的。”殷婷娘柔柔笑了笑。
葉筠一噎,整個人都不好了。這話,他的確說過,而且不止一次!以前,他總是瞞著溫氏和葉棠采偷偷跟殷婷娘母子交好。
那時殷婷娘常善解人意地說:“你這樣偷偷跟咱們來往,騙著你娘和妹妹,不好吧?”
葉筠就說:“這不是騙,是善意的謊言!你瞧,在我善意的謊言下,我娘和妹妹不會難受了,又能對你們好,一舉兩得。”
當時,他只覺得自己太偉大了。
但現在,他自己被“善意的謊言”了,心里卻這般痛苦難受啊!
想當初娘和妹妹得知他跟他們來往……那種感受……
“現在……瑞弟……不……他是嫡長子,那我算什么……”葉筠是想問,那家產怎么辦?家業怎么辦?
“什么叫你算什么?”葉承德皺著眉,“他是嫡長子,你自然是次子啊!不是早說明白了。”
“不……”葉筠有些歡以啟齒,但最后,他還是說了出口:“以前爹你不是說,我是要繼承家業的,現在我不是嫡長子,那這些家業誰繼承?”
“你一個次子,還是平妻生的,不學無術,還想繼承家業吶!”葉鶴文冷喝一聲,嚴厲地瞪他。
葉筠腦子轟隆一聲,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崩塌,那他……剩下什么?
“筠哥兒。”殷婷娘卻含淚看著他,“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貪財的?”
“對啊,你怎么學歪了?”葉承德冷聲道,“你向來是個視錢財為糞土,不屑功名利碌的。怎么也變得貪慕功名利祿的庸俗之人了?難道你還想貪這些家產家業不行?”
“我……我才不是那種俗人。”葉筠立刻否認。“我哪里想過貪別人的東西……”
“那就行了。他才是嫡長子,他繼承,沒有問題。”葉承德道,“你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家里又不短你穿,缺你吃的,瑞兒還會虧待你不行?”
葉筠嘴張了張,的確是這個道理,但為什么他總覺得不公?
葉筠又想到了一點:“可是……如果他是嫡長子……他原本就能繼承家業的。為什么還念書?當時爹明明說,我要繼承家業,所以不用功讀書也行。而他是白身,只能念書科考才有出頭之日。”
葉承德已經不耐煩了,眼底一沉:“你說呢?”
“我……”葉筠一時也想不透啊!而且,有些事,他不想相信。
“而且,你自己不喜歡念書,溫氏逼你了,你念了嗎?”葉承德道。
葉筠一噎。
“不是我們不讓你念,你自己不喜歡念,現在到頭了還怪咱們吶?”葉承德冷冷道。
“筠哥兒,你現在又愛念書了?那現在用功啊!”殷婷娘笑著道,“你才十八,用功就好了。你這是想諷咱們讓瑞兒念書追求功名利碌,不讓人念書拖你?其實,用不用功,愛不愛念,都是你們喜歡而已。瑞兒愛念,覺得開心,所以就給他請好夫子,好好念。你不愛念,覺得不念書開心,所以不催你念。你們兩個,都是我們的兒子,我們都只是想讓你們開心而已。哪里有錯了?”
葉筠一下子被她給繞暈了,這話,怎么聽都沒錯……但……
“一個人,生是什么身份,就該干什么事。”殷婷娘又道,“不是瑞兒愛追求功名利碌。而是他愛念書,他生是嫡長子,所以考了功名又繼承家業。有毛病嗎?”
“沒……沒毛病。”葉筠垂著頭。
“你是次子,不愛念書,愛自由閑散,愛到處玩。現在不用承擔家里的重擔,以后繼續自由閑散,到處玩。有毛病嗎?”殷婷娘繼續道。
“沒……毛病。”葉筠只覺得心里憋屈和委屈死了。偏,挑不出毛病來。
“行了,沒毛病就滾出去吧,唧唧歪歪的。”葉鶴文冷聲道。
葉筠身子一抖,便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回頭看他們熱熱鬧鬧地討論著婚事和認祖歸宗的事情,只覺得心里一片哇涼哇涼的。
難道,這些年他錯了嗎?
但是,他哪里做錯了?
他一片真心待他們好,現在……他們卻騙了他,但那是善意的謊言!他不愛念書,便不逼他念,的確沒有毛病!其實都是為了他好啊!
但即使這樣想,他還是無法開心起來。
德明班里,戲臺下的八仙桌的客人多是無心聽戲,而是聚在一起聊著這些日子的趣事。
“對了,那個靖安侯府葉家,又有新聞了!”一個老頭說著一雙小眼滿是興奮,“這些高門大戶,嘖嘖,就是愛出幺蛾子。”
殷婷娘和許瑞的事情,本來就是要公開的,自然不會隱瞞,所以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京城,驚呆了一大票人。
靖安侯府在京城的貴族中,真的是不起眼的存在。但那是以前的事情,自從去年上演了一部姐妹爭夫大戲之后,就大大出名了。
接著又演了葉姑娘、苗公子與太子的三角戀!
最后,這葉家女婿狀元及第!
所以,現在靖安侯府一有消息,百姓們都自發地,默默準備好手中的瓜,準備好圍觀。
果然,這次的瓜沒有讓大家失望!果然葉家出品,必屬精品啊!
據說是,那個葉承德一直養著的外室,其實不是外室,而是他本該亡故的嫡妻,拖油瓶不是拖油瓶,而是他的嫡長子。溫氏其實就是繼室而已!
“聽說那個嫡姨殷氏,十分善良識大體。當年對葉世子有救命之恩,葉侯爺就同意了婚事。不想他生母卻以死相逼,她為了顧全大局,所以要尋死,不料早有骨肉,就不忍心死。裝死離開了!為的就是不想他們母子失和。真是到善至考中人。”
“對對。雖然改嫁了,但那個亡夫卻是個不能人道的,她故意嫁這樣一個不能人道的,好為葉世子守節,真是冰清玉潔。”
“而且她真的大度又識大體,她與葉世子重遇,不但沒有對溫氏咄咄逼人,還自甘在外面當無名無分的外室,讓好好的嫡長子被誤會成拖油瓶,為的,就是不想讓家里家宅不寧。真是大義!太偉大了!這世上怎么有這么善良而又愚蠢的女人。她怎么不想想,她這樣做,不但自己委屈,連兒子都失去了本該屬于他的一切。”
“現在嫡妻回來了,那繼室怎么辦?”
“自然就該當小的了。”一個看客道。
“但那個溫氏,聽說脾氣大極了!又仗著自己是貴族出身,女婿狀元及第,居然一氣之下離了府,是堅決不給嫡妻磕頭行禮的意思。”
“聽說,那個溫氏早就知道還當外室時的殷氏,其實是嫡妻來著,所以一次次來打壓和逼著她進門當妾,好坐實了殷氏當妾的名份,這樣就沒有嫡妻壓著自己了。”
“唉,好狠毒!”
但百姓們茶后飯余談論此事之外,又忍不住去談另一件十分戲劇性的八卦。那就是——
康王回京啦!
康王是大齊唯一的異姓王,其驍勇善戰,謀略過人,世代鎮守西北。西北與西魯交接之地,時常受到西魯蠻族干擾。
去年年底就大動干戈了一場,當時康王身受重傷,殘部被西魯包抄,整個西北還險些失陷,幸得有一人手持大銅錘,不顧姓命地從殘部里沖了出去,力挽狂瀾,接下來,在驅趕西魯時又勇猛非常,立下不少戰功。
這次回來,一是回京述職,二是為那人請功的。
“聽說那個大漢身長八尺,長得十分魁梧,手持一雙大銅錘。”
“一人力挽狂瀾,才保住了西北!真是咱們大齊的大英雄!”
“聽說姓許。”
“對。這樣的軍功,不知會封個什么,至少也該是個三品將軍。”
說著,眾人便興高采烈的,關于剛剛才結束的那場戰事,關于康王,關于那位許將軍,——雖然現在封賞還未下來,但這將軍的稱號已經跑不掉了,所以個個人都這樣喚他。
“對了,不是今天就該進宮了么?怎么到現在還未進城?”戲臺下一位看客道。
“聽說皇上……上次瓊林宴吹了風,然后一直臥病在床,現在還沒緩過來。起碼要等他病好了,再宣進京。現在康王等人正呆在城外的京衛大營里。等皇上一好,立刻就會覲見并封賞。”
眾人聽著不住地點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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