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桔已經鋪好床了,回頭催促:“三奶奶,不早了,快點睡吧。”
雖然現在才亥時,但坐了一天的車,誰都累泛。
而她們又不像葉棠采主子們都能夠泡熱湯泉,他們還要在這里收拾東西、忙前忙后的,早已經累壞了。
惠然聽關著秋桔那略帶抱怨的語氣,皺了皺眉。
葉棠采也打了一個哈欠:“不早了,都睡吧。”
葉棠采說著就站了起來,然后上床歇息。
惠然和秋桔走到外間。這個行宮本來就是為了讓皇上和隨行的貴族們暫居的,住得未免會有些擁擠,所以在外間都設著半丈寬的湘竹廣榻,足夠兩個丫鬟睡下。
第二天一早,鄭皇后把人集中到馬場,讓女眷們學騎馬兒。
整個馬場足有十幾畝之多,邊上是一片片的涼亭和廊架,供人休息乘涼。
馬場上已經一片熱鬧,各處都是俊馬或是小馬匹,行宮里自有會馬的太監和嬤嬤,教著那些貴女們騎馬兒。
只兄整個馬場一片鶯聲燕語,彩衣飄飄,煞是動人好看。
今天正宣帝居然也來了,正坐在寬大的主亭里。
身后撐著撐著兩個大大的金黃繡龍騰云的華蓋,還有兩名宮女交叉拿著日月扇。
葉棠采與信陽公主等幾名貴女正坐在旁邊的亭子,看著那些人在馬場上玩鬧。
這時一片嬌笑聲響起,卻見越安公主、上官韻并幾名貴女走來,上官韻笑道:“少夫人怎么在這里坐著,咱們一起去馬場上騎馬兒。”
越安公主在一邊連連點頭:“少夫人不會騎馬?本宮倒是會,不若本宮教一教。”
她是皇后嫡出的最尊貴的公主,自來不主動搭理人的,但褚云攀現在勢大,鄭皇后但讓她多多跟葉棠采親近。
葉棠采笑道:“謝公主好意,只是身體有些不適,坐坐就好。”
“哪里不舒服了?”上官韻歪著腦袋。
“呃……”葉棠采捂了捂胸口,“昨天坐車顛簸太久了,晃得有些犯惡心。”
“哦。”越安公主覺得葉棠采拂了自己的面子,臉上仍笑著:“那少夫人在此好好歇息吧,上官姐姐,我們走。”
上官韻輕輕地皺了皺眉,她倒是想在這里跟葉棠采坐著,好跟葉棠采打好關系。
但越安公主叫人,她不好拂公主的面子,便笑著對葉棠采說了一句:“褚少夫人就在這里好好休 息吧,我們先去玩了。”
說著就與越安公主肩并肩,嘰嘰喳喳的離去。
“三奶奶身體不適?”秋桔雙眼亮亮地看著葉棠采。
這些時日來,秋桔一直擔心著葉棠采懷孕的問題,也看了關于懷孕的很多書籍,知道懷孕了會犯惡心,吃不下飯,嘔吐,嗜睡或是口味變化等一系列反應。
秋桔一直留意著,但葉棠采都挺正常的。
秋桔自然心焦。
現在一聽,葉棠采居然犯惡心,秋桔不由的心情期盼激動。
但上次葉棠采秋困葉,秋桔就跟惠然悄悄的說過,葉棠采是不是懷孕了,結果被惠然罵了一頓,秋桔便不敢再亂說。
而且她自己又是站在那樣的立場上,她更不能說出口了。
“三奶奶既然覺得不舒服,不如請個大夫好好看一看。”秋桔殷勤地說,“對了,皇上出行帶了好幾個御醫,也能夠給咱們看病的,反正都在這里,不如請過來讓他們看一看。”
“沒有什么大問題。”葉棠采淡淡地說。她想到褚云攀出發之前說過,等有空就教她騎馬兒,她想要等他回來帶著騎。
秋桔一怔,抿了抿唇,她心急著葉棠采是不是真的有了,但又不好太熱切。
現在見葉棠采拒絕,心里不是滋味兒,但轉念一想,三爺現在不在家里。便是發現了,也是能如何。
秋桔就笑道:“正好今天也不熱,天氣涼涼的,這里的陽光又充足,在這里坐一坐,呼吸新鮮空氣也是好的。”
正說著,不遠處一陣陣驚呼聲響起。葉棠采往那邊一看,只見梁王與趙櫻祈一起出來了。
好些坐在涼亭的貴女們紛紛雙眼亮亮地看著他。
梁王長相魅艷,性格又風流,卻又有冷酷的一面,貴女們都愛看他。
趙櫻祈正跟在他的身后。
這時蔡結跑過去,笑著說:“殿下,皇上喚。”
梁王劍眉輕挑,便闊步而去。
趙櫻祈連忙跟上他,梁王進了主亭,趙櫻祈連忙奔到葉棠采處,挨著葉棠采坐下:“棠姐兒。”
葉棠采笑了笑:“今兒個倒是能來。”
趙櫻祈說:“皇后生日。”
葉棠采明白了,這也屬于正式場合。
那邊梁王被邀坐到正宣帝身邊。
梁王瞅著正宣帝整個人松跨跨地歪在大椅上,劍眉揚了揚。
“哎呀,真想像們這些年輕人一樣,騎著馬在外面奔騰追 逐,不知多快樂。”正宣帝說著一臉的羨慕。
“呵。”梁王卻是冷笑一聲。
“可惜……瞧瞧,朕這身子卻垮成這副模樣了。”正宣帝說著又咳嗽了兩聲。“瞧瞧,連兩個皇伯伯,都是老當益壯的。”
葉棠采坐得不遠,也聽著,抬眼望去,果然看著兩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正在那里騎著馬,溜達得不知多歡樂。
“咳咳……朕就是太勞苦了,所以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正宣帝說著苦笑著搖了搖頭,“朕經常羨慕他們,不用擔起一國的責任,身份又高貴又清閑。”
梁王只淡淡地看著那兩個老頭,一雙濃烈的眸子卻閃過嘲諷。
“當皇帝有什么好……”正宣帝又是狠狠的咳嗽了幾聲,咳的他肺部胸部一陣陣的發疼,“也不過是一生勞苦,一生困在皇宮那一個牢籠里,沒有自由,沒有健康,上一個傀儡一樣,為這個國家也這些百姓而忙碌,而傷害自己。”
正宣帝說著,眼里布滿了滄桑,想起這幾十年來自己站在最高位上,那些痛苦,還有忙亂。
他的語氣帶著無盡的抱怨:“不是西北戰事,就是西南戰事,春汛、洪澇、瘟疫……咳咳……然后拼命地想辦法,每每當發生這種事時,朕都在想,總算熬過去了!但下一年……又繼續!朕掙扎得想要嘶吼,可到最后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因為這些事情是無法杜絕的,每年都會有。就好像一個爛鍋,不是這邊破了,就是那邊穿孔,剛剛堵上這邊,那一邊又開口。沒完沒了的!只要坐在這個位置一天,就得無盡循環這些破事,想要逃也逃不掉。看看那兩位皇伯,天天又多清閑,多清閑,朕真是羨慕到了極點。”
梁王那俊美的臉已經冷若冰霜,紅塵跳起一沒嘲諷的冷笑:“然后呢?”
“箏兒……”正宣帝深深地看著他,“是朕跟她的兒子,是她留給朕最好的禮物。從小到大,什么吃的好玩的朕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下面進貢的東西,每一次都是讓先挑。朕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不論怎么想,覺得朕是想補償或是別的……朕都希望能活開心。小的時候受了太多的苦,所以……咳咳咳,朕不希望以后繼續勞累,如此,才對得起朕的蕭姐姐。”
想著,正宣帝都泛起了淚花,他現在只是想讓他們的兒子幸福快樂而已。
“說完了嗎?”梁王淡淡一笑。
正宣帝老臉認過悲色,一聲不吭的。
梁王神色冷冷的,只道:“我要去騎馬了。”
說著就站了起來,
闊步往葉棠采和趙櫻祈那邊走去,一把就揪起趙櫻祈,趙櫻祈哀求地看了葉棠采一眼,最后還是淚汪汪地被拖走了,往馬場那邊去了。
下面的人早牽來了梁王的馬,梁王翻身而起,把趙櫻祈放到跟前,就踢著馬往前走。
正宣帝看著馬場上的梁王,深深地皺著眉,低聲對蔡結說:“說,箏兒他能理解朕不?瞧著……”
蔡結知正宣帝所想,便搖了搖頭:“殿下性格自來刁鉆,一意孤行,就算明知是錯的,也非得一頭撞上去。”
正宣帝眼里復雜,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點了點頭:“朕就知道……別人再多的善意,他都不會領。”
正宣帝和梁王的談話,聲音不大不小,葉棠采就聽得挺清楚的,如果是一般內宅的人,怕不太懂他們之間,但葉棠采卻極懂。
這正宣帝眼見著自己要死了,他一心想要把這個皇位交給太子,所以現在居然勸著梁王向善,勸著梁王主動放棄。
其實意思啊是說:我要死了,位置給哥。不給都是為好,應該理解我的苦心,別作妖。
葉棠采也是呵呵了。
馬場那邊突然一陣陣騷動,葉棠采一怔,抬眼望去。
只見梁王帶著趙櫻祈在騎馬轉圈圈,轉著轉著,趙櫻祈就不見了。
后面的人大叫:王爺王爺,家王妃掉了!”
梁王俊美的臉一黑,回頭,果然看到趙櫻祈摔倒在地,只覺得臉都丟盡了,這個蠢婦,連坐個馬都坐不穩。
想著就勒著馬“得得得”地走回去,彎身一把將她給撿起來了,搭在跟前急急地走了。
葉棠采看得有些無語,遠遠地瞧著那邊一片熱鬧,秋風刮得有些凜冽,又想到剛才正宣帝一翻話,總覺得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一樣。
十一月初五,在行宮里為鄭皇后辦了筵席之后,第二天十一月初六眾人就匆匆登車,返回說城。
正宣帝這一趟出行,泡了羅醫正的藥浴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回程的時候,正宣帝都已經有些起不得身了。
葉棠采跟回去時一樣,跟秦氏和褚妙畫一輛車。
褚妙畫吱吱喳喳地跟葉棠采說著話兒:“小嫂嫂昨天怎么沒騎馬?”
葉棠采一笑:“來時有些累,所以沒出去。學會了嗎?”
秦氏眼里閃過嘲諷,裝什么嬌貴!但卻不敢說出聲來。
“我差不多學會了。”褚妙畫小臉有些興奮,“可惜現在就要回去了,這次 出行時間太短了。我聽說,以前皇上身體好的時候,每年有秋獵,一去就得大半個月。咱們雖然不是秋獵,但也是出行,就算沒有半個月,也得十天八天,不想才四天就回了。”
秦氏干咳一聲,“既然是皇后娘娘的生辰,那就注定這么早。因為都是十一月。”
“什么十一月?”褚妙畫不解道。
秦氏說:“十一月十三,就是先皇后忌日,那一天宮里要做法事,皇上自來對先皇后情深,會大辦一場的。”
葉棠采聽到這,就是一怔,這幾天腦子總覺得忘了什么東西,但總想不起來。
現在聽得秦氏一翻話,葉棠采瞬間醍醐灌頂。
先皇后忌日!對,就是這一天,前生她聽過的。
前生這個時侯,她已經被送去了莊子,秋桔和惠然卻仍然對她不離不棄。
十一月中旬左右,記得那時莊子屋外柿子結了零星幾個,秋桔摘下給她,還跟她說一些外面的事兒給她打發時間:“前些天兒,先皇后忌日,太子中毒……鬧得可大了,整個京城都震住了,最后查出兇手是……”
這時,外面的莊頭叫著秋桔,把她叫出去干活了。
那時她也病得迷迷糊糊的,對于秋桔這種趣事兒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這些事也不關自己事,所以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想起,葉棠采卻是渾身一凜。
這個時候,誰會對太子下毒啊?
太子中毒了,誰受溢最大?皇長子魯王?梁王?
明顯魯王病怏怏的,又是庶子,雖占長,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最大受益是元配嫡子梁王。
所以,茅頭會直指梁王。
但結合現在的情況,梁王與褚云攀的計劃跟本不是毒死太子,而是武力奪權。因為毒死了太子,正宣帝也不會立梁王。但百姓不會這樣想,只覺得太子死了,梁王受益。
秋桔的話沒有往下,但現在一猜,那會是:查出兇手是梁王!
所以,那會是陷害梁王的計策。
又想起昨天正宣帝對梁王那一翻“肺腑之言”,很明顯,意思是:“勸放棄!不放棄,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的先禮而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