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公府——
書房窗戶的四扇雕花槅扇大敞,光線照射進來,把寬闊的書房映得一片敞亮。
一名中年男子坐楠木大理石大案后,手里拿著一方血玉硯臺,瑩潤生輝,玉上血色紋絲艷而不妖,惑而不邪,是塊頂級血玉。
“這樣的玉硯臺,便是國公府也沒有。”書桌傍,立著一名素衣男子。男子二十五六左右,長得廝文俊秀,他是林國公最信任門客顧耀。顧耀道:“東西原不該收下的,但他們不住地塞過來,到底是太子的親信,不好太過駁他們的面子。”
“你可拒絕了?”林國公道。
“國公放心,學生自知府中規距,哪敢應下。”顧耀道。
林國公垂目,放下那個血玉硯臺:“既然拒絕了,他們還是要塞過來,那就收下好了。下次太子壽辰,讓人把凍青釉雙耳瓶送他。”一邊說著,便用手按了按眉心,眼里閃過煩悶。
顧耀聽著忙點頭。
昨天太子的親信李桂親自上門,送了拜帖,說得了前朝燕大師的《春秋明山圖》,不知真偽,想請林國公上門一起鑒畫。
林國公裝著不在,沒見,讓顧耀帶著小廝去接待了李桂。
說的是鑒畫,但誰不知道太子的目的是什么。不過是想借國公爺的名聲和形象去洗脫污名而已。
想到這,顧耀眼里閃過鄙視,這個太子,最是虛偽可惡。若此翻真上應了他,一是自辱名節,二是在太子跟前也失了威嚴。
這時,一名小廝走進來:“老爺,有人遞拜帖。”
一邊說著,已經把拜帖送了林國公手里。
林國公接過來一看,只見那是一張潔白畫梅瓣的帖子,這帖子再熟悉不過,因為這帖子正是出自他的手。
“是梁王?”顧耀皺了皺眉。
林國公輕哼一聲:“快請進來吧!我倒是想看看,他這次又想干什么。”
“不論梁王想如何,國公不應他便是。”顧耀說。“對了,這是最后一張帖子吧!”
林國公點頭。
林國公與梁王有點淵源。梁王也丈著這一點,總想拉他站隊。但國公府自來中立,只忠于帝皇,別說站隊了,便是與各皇子來往都不甚親密。
只是,林國公實在被他煩怕了,也念著那一點舊情,給了梁王三張帖子,說給他三次求助的機會,但應不應,就看梁王求的是什么了。
正想著,只見小廝走出來,跟隨著他腳步的,卻是一名白衣女子。
看到這名白衣女子時,林國公便是怔了怔。這居然不是梁王過來?而且……
只見她一身雪白刻絲暗銀蓮的齊胸襦裙,外罩淡紅滾狐貍毛的斗篷。頭梳驚鴻髻,鳳凰展翅的紅寶石簪子垂下長長的赤金流蘇,隨著她的走動,流蘇輕晃,把她原本就嬌艷的小臉映得明媚生輝,傾城絕色。
偏一身白衣,把她趁得翩翩若仙,清麗絕俗,風姿獨秀。
林國公看著她這樣的姿容,腦海不由的想起那個時常徘徊夢中的小小身影,若長大了,也該是個絕色美人吧,但卻會是另一翻美態。
葉棠采已經走到了林國公跟前,矮身福禮:“妾身參見國公。”
“起吧!”林國公剛才嚴肅的臉,因著她這一身裝扮,便心生悵然,聲音也變得有些柔和。“你是梁王的姬妾?”
“不是。”葉棠采嘴角一抽,連忙否認,抬頭只見林國公是個年近四十,長相英俊儒雅之人。“妾身乃褚家三郎之妻葉氏。”
林國公劍眉輕揚,只道:“到底是梁王叫過來了,何事?”
“妾身懇請國公幫我一個忙。”葉棠采說,“近日太子之事,國公定有所耳聞,我家人受到牽連,想要求助太子,但太子殿下不會見我。近日得知,太子邀請國公上門,所以,想請國公帶上我。”
林國公聽著挑了挑眉,梁王又想算計太子了!“我不會應太子的邀請,更不會助梁王。”
抬頭又見她這一身裝束,便道:“安國公府從不參與皇子之間的斗爭。你回去告訴梁王,即使利用已故之人,利用這份舊情,也沒用!”
葉棠采墨眉輕皺,只見她從衣袖里拿出一根簪子,然后別到了發間。
林國公看到這支陳舊的珍珠簪子,心神大震,年少時的舊事不住地涌上來。
接著著,卻是臉色冷沉。他剛剛才說了,不要利用已故之人,不要利用這份舊情,她反而越發肆無忌憚起來!
林國公正要叱喝出聲,卻聽葉棠采冷冷道:“若是沒有情?如何利用?若是有情,如何叫利用?”
聽著這話,林國公心神大震。若是沒有感情,又如何利用得了呢?若是有情……自己多年來一直對他不聞不問,對得起這份情嗎?
若自己不在意,這份感情,又何必介意別人利用不利用呢?
林國公心緒翻雜。
看著眼前的葉棠采,他好像又看到了當年那個丫頭片子,才十歲的人兒,雪白襦裙輕揚,背著手,微歪著身子,瞇著眼朝著笑,糯糯地喊他一聲:“’旬哥哥。”頭上簪子燦金流蘇在她額頭晃得清輝奪目。
林國公神思也隨著那抹回憶輕輕晃了晃,但很快,就恢復清明。
他溫和卻又帶著壓逼感的目光落在葉棠采身上:“伶牙利齒!這一分舊情,本國公沒有忘。但,也僅此一次。把這根簪子還給我!”
葉棠采一怔,然后拔下頭上簡陋的珍珠簪子,逞了上去,放到那張楠木大書案上。
林國公拿起這支簪子,只見它兩股銀制簪身已經有些發黑,只上面的珠珠歷經時光,卻越發瑩潤生暈,透著淡淡的紫。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么,這可是自己當年費了很大的勁,親自尋回來的東海珍珠,自然有它的獨特之處。
當年送出去的東西,今日回到了手里。
那份送出支的舊情,也拿了回來,就此掩埋在時光里吧!
“可是……國公爺。”一傍的門客顧耀說:“你若去太子府,還帶上這位小夫人,后來若鬧出事來,不就……”不就落了梁王的算計,讓太子誤會國公府是站梁王這一邊么?
葉棠采道:“入太子府的方法,我早就有了,自不牽連國公。”若牽連到他,他自然不會愿意幫她了。
顧耀皺了皺眉頭,又道:“若此翻去太子府,不就墜了林家的門風嗎?別人不知道,但至少在太子等人眼里,林家倒與他沆瀣一氣了。”
林國公劍眉挑起,這也是他為何堅決不去太子府的原因,若此事順了他,就開了個缺口,將來如何作為他的帝師?
葉棠采卻笑:“太子邀請國公上門賞畫,那用意大家心知肚明,若國公應了他此事,的確在太子面前失了門風和威嚴。但國公乃未來帝皇之師,教育他也是職責,不若上門去教訓他一頓。”
林國公聽著雙眼微閃:“呵,真是刁鉆的丫頭。”
這倒是一箭三雕的好辦法!
林國公府雖世代出帝師,但仍然立于皇權之下。國公府再德高望重,也架不住皇帝的怒火。若太子是個胸襟廣闊的便罷,但明顯,他不是!
原本太子三翻四次邀請他,他不斷拒絕就顯得太危險。
現在這丫頭的方法倒好,上門教訓太子一頓。一是解了太子的困擾,二也不墜林家門風和作為帝師的威嚴,三也還了梁王的舊情。至于梁王要做點什么……他不想管。
太子現在德行有虧,他上門教訓,太子心中有愧,自不敢怨懟。
如此想著,林國公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
葉棠采又與林國公商量了一會,才離開了國公府。
回到定國伯府,天也快黑了。秋桔正提著一個琉璃燈籠,站在門口張望著,遠遠地看著葉棠采回來,便是一喜,連忙奔了過去。
“姑娘,你們可回來啦!”秋桔苦著臉,“天暗下來后好像更冷了一些,快回去。”
說著便挽著葉棠采,拉著她走進穹明軒。
幾人進了到,西次間里早就準備好了暖爐,葉棠采和惠然坐在羅漢床上烤了烤手,秋桔便端上來熱茶:“你們去哪了?回娘家了么?”
葉棠采點了點頭:“是啊!”
秋桔擔心道:“見到玲姑娘了么?老太太怎么說?”
“沒見到人,老太太和小姑都被關著。”葉棠采說著便幽幽一嘆,“咱們得想辦法幫一幫小姑才行。”
“那……咱們如何幫啊?”秋桔急道,“老太爺最討厭姑娘了……”說著小心冀地看了葉棠采一眼,“咱們也勸不動。”
葉棠采唇角一挑:“咱們……找人給祖父施壓吧!咱們找太子殿下幫忙。”
“什么?”秋桔驚呼一聲,神色極其復雜:“太子……太子殿下不是……”不是跟苗基和斷袖嗎?
秋桔對太子的感覺很復雜。
以前她是崇拜和敬慕太子的,身份尊貴,長得也俊。又是給了姑娘進府的貴人,但他卻跟苗基和……
這件事,秋桔更矛盾了,她希望世人都知道苗基和是真的斷袖,那葉玲嬌就能抽身得救。但也希望世人不知道,那樣太子也不會名譽受損。
想了想,她就說:“我覺得苗公子是真的……但太子殿下卻是被牽連而已。”
葉棠采只點頭:“對!呵呵,太子殿下善良仁慈,自然看不過小姑受害,咱們去救助他!去拿過帖子來。”
秋桔雙眼一亮,連忙跑進臥室,拿來帖子,葉棠采寫了,就讓她送到太子府。
以前太子妃說過,若葉棠采送帖子來,一定要送到她跟前。
太子妃從琴瑟手里接過帖子,看著就冷哼一聲,拍在茶幾上:“那個跟苗基和成親的,是她的小姑吧?她居然還求到咱們這里……她難道不知道事情牽連到殿下?現在只有那個葉玲嬌嫁了,太子才能從中解脫出來……她的腦子是怎么轉的?”
“她在信里說,與那葉玲嬌感情深厚,又道不相信苗基和,卻相信太子。”琴瑟的說著眼里閃過冷光,“怕是求助無門了。或者是……想借著此事,再次跟娘娘你搭上線吧!”
太子妃想著就點了點頭,自去年把褚妙書趕出去之后,就再也沒有召過葉棠采。葉棠采自然覺得自己被褚妙書連累“失了寵”,過年前也來送禮。自己當時太忙,而且也是有心晾晾葉棠采,所以一直沒有再召。
葉棠采這樣的棋子,她自然不愿意就這樣丟了,現在瓜田李下,還是少生事為妙!
“你到外頭給她的丫鬟回一句,說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宮如何能越了過去,做出阻人姻緣之事。”太子妃說。
琴瑟答應一聲,就轉身出去。
秋桔正等在垂花門,琴瑟把太子妃的話回了,秋桔便暗暗失望。
一是替葉玲嬌擔心,二是失望于太子妃這般冷淡。她還想,借著這事,就算幫不了葉玲嬌,也能讓姑娘與太子妃再次接觸,到時太子妃召見了,一來二去的,又能常來太子府了。
哪里想到……
秋桔回去之后,就把這事告訴了葉棠采,眼圈紅紅的:“娘娘怕是把姑娘丟到腦子后了。”
太子妃叫葉棠采,不過擦花煮茶等風雅之事而已,能夠替代的人實在太多。想著,秋桔便暗惱,簡直把褚妙書給恨死了。
葉棠采說:“明天我親自過去。”
“這……”秋桔聽著便一驚,想了想只好點了點頭,“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反正試了也沒虧。
第二天一早,葉棠采就梳洗完畢,帶著秋桔和惠然一起出門。
來到太子府的東角門,葉棠采遞了帖子。
琴瑟接帖子時,就皺了皺眉,走到正華了院對太子妃說:“娘娘,那個葉棠采又來了,這次還親自過來了,正在外頭東角門外等著呢!是不是直接把人趕走?”
太子妃嚴厲的臉便沉了沉,咬牙道:“就這樣愛往上貼,小賤蹄子!”只認定葉棠采見她不理,所以急了,一心只想再次傍上太子。
琴瑟有些無語,葉棠采往上貼,不正是你自己一直想要的嘛?這不是一直在引她上勾嗎?不過,現在上勾實在不是時候。
“不要趕了,你出去回絕她就是,話不要說得太狠。”太子妃說。
若現在說得太狠,說不定這個葉棠采就會放棄,再也不敢靠上來。若以后自己再召她,豈不就打臉了?
琴瑟答應一聲,就轉身出了屋。
琴瑟出了東角門,就見葉棠采披著紅色的滾毛兜篷,手時捧著一個小手爐,正與兩名丫鬟站在那里。
“褚三奶奶,上次娘娘說過,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能超越了這規距。三奶奶不要為難娘娘,快請回吧!”琴瑟說。
“可……這不地是小事……娘娘是太子妃,只要她一句話,只要太子殿下一句話,我祖父就不會迫著小姑嫁那樣的人家。”葉棠采說著抹了抹淚。
琴瑟道:“我們娘娘和太子都不是以權壓人之人。褚三奶奶該理解,請回吧!”
“我、我不回去,我見不到娘娘,見不到太子殿下,我不回去!”葉棠說著,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你——”琴瑟臉色一變。左右望望,幸好這是靖隆街,是太子府所在之地,本來就人跡不多,而東角門這條巷子更是極少人敢進來。而葉棠采身子又嬌弱,說不定跪一會就不行了,便道:“你愛跪就跪吧!”
說完,就進了門。
葉棠采在那里跪了一會,不到一刻鐘,就東歪西倒,最后又跪了一刻鐘,就被惠然和秋桔扶著起來,走了。
琴瑟見她這般嬌貴,跪一會就受不了,想必鬧不起來,便松了一口氣,便不管了。
不想,第二天葉棠采再來,又遞了帖子,琴瑟都不見她了。
葉棠采便又跪在外頭。
這時,遠遠的,兩頂墨漆華蓋的華貴轎子被抬著緩緩而來,見有人擋在那里,轎夫便遠遠的停了下來。
跟在轎子外面的小廝遞了帖子,守門的侍衛一見,立刻迎上前:“參見林國公大人,參見林世子。”
但葉棠采還跪在門口,把路都檔了,那侍衛大急,連忙去驅趕:“褚三奶奶發,請你快讓開!”
“我……我不走!讓我見太子殿下吧!”葉棠采用帕子壓了壓眼角,柔弱無助地說。
“你——快走!”里面的琴瑟姑娘交待,不可對這褚三奶奶動粗,但現在是林國公來了,這樣一個人跪在此處,實在不好看,而且還擋路。
“咦……怎么回事?”后面那頂轎子里,傳出來一個溫潤的聲音。
“林世子有所不知……”侍衛一臉為難,“這個褚三奶奶跟太子妃娘娘有一點交情,不想,卻為了自己的家事,非要娘娘出面幫她。偏那件事幫了實在有損娘娘的名聲。這不是難為人么?幸好娘娘寬宏,不與她計較,哪里想到她這般……”
“我只想見太子殿下,殿下仁慈賢能,舉手之勞,不會不幫。”葉棠采說著撫了撫額側,一副隨時要暈過去的模樣。
前面的轎子里的溫潤聲音道:“那就讓她見一見吧,若要求實在無理,也好讓她死心,盡快打發她走。否則整天跪在此處,成何體統?”
“這……”侍衛一臉為難。
“有什么事,還有本公子擔著呢。”里面的聲音響起。
“那,就有勞林世子了。”侍衛說著就走到一邊去。
“謝過國公,謝過世子。”葉棠采臉帶喜色,連忙就著秋桔的手站了起來。
兩頂轎子被抬進了門,最后在垂花門處停下。
葉棠采也跟著走了進去,只見第一頂轎子下來的是林國公,一身銀灰色的鶴氅,頭戴白玉冠,年近不不惑,長得儒雅穩重。
第二頂轎子下來的卻是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長相與林國公有五公相似,修眉長目,一身綻藍色的古繡直裰,讓他整個人顯得沉穩而豐儀俊秀。渾身書禮大家的持重氣度。
這就是安國公世子林墨矜,被稱之為京城五大才子之首。
至于他何種才華,倒是無人知曉,他向來低調,也從不去跟人斗詩斗畫的,只因他是安國公府嫡長子,詩禮大家,又氣度超然,便得了這么一個五大才子之首的稱號。
林墨矜倒是從未承認過自己是什么才子。
“參見林國公,參見林世子。”葉棠采上前行禮。
林墨矜溫潤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覺得,真是個美人!然后淡淡一笑:“走吧!”
早有丫鬟走了過來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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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品來了怕啥,咱有智慧呢!
找茬挑釁的來了怕啥,咱有未婚夫呢。
呃……對了,未婚夫?
她啥時候有個未婚夫了?
還是個黑不溜秋的兵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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