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采下了臺階,惠然和秋桔連忙迎上來。
秋桔輕輕皺著眉:“三奶奶在里面干什么?莊頭都來喚人了,說要到后面梅花林吃飯呢!”又見葉棠采一身衣物完好,沒有動過的跡象,這才松了一口氣。
惠然掃了秋桔一眼,笑道:“三爺呢?”
接著感受到一陣冷氣,卻見褚云攀不知什么時候站在臺階之上,神神色冷冷清清的,臉色微微的緊繃著,眉宇之間仿佛有冰霜之色。
惠然一驚,又見葉棠采神色也有些不對勁,心下一緊,便知夫妻二人似是吵架了。
“這……”秋桔見此,卻是心下一喜。
三爺居然跟三奶奶吵架了?
難道是因為那個盧姑娘嗎?
秋桔一陣欣喜。以前,夫妻二人關系密到好像連針都插不進去,所以她焦慮彷徨。現在總算似看到光一樣?
“快走吧。”葉棠采淡淡說,“不是說要到后面梅花林么?”
說著抬腳而去,惠然和秋桔連忙跟在她身后。
臺階上的褚云攀一怔,寒風吹動他玄色的貂皮披風。
這段時間她對他越來越疏冷,現在又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來。褚云攀自認自己這段時間并沒有做錯過什么。
他也有些生氣,但看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
他的心一下子似被攥住了,也隨之變得空落落的,他有種難以呼吸的感覺。不由的走下臺階,跟著她離開的方向而去。
葉棠采跟著惠然走到了后院,抬眼望去,只眼前一片梅林郁郁蔥蔥,潔白典雅、紅粉如霞,姿態極妍,不斷地往前鋪開,如云似海。
前面不遠處一陣陣的歡笑聲響起。
只見葉玲嬌和小全等人都各自在梅樹下或是說笑,或是舞劍,玩得不亦樂乎。
原本該是準備用飯了,但葉棠采與褚云攀二人沒來,小全和平海等護衛原本就是好動之人,哪里坐得住,便一一跳起來,有些說人摘梅花幾夭下來,拿回京中釀梅花酒。
有些在梅林里舞起劍來,配著梅瓣紛飛,便是自成一種風雅。
葉玲嬌和齊敏在一棵梅樹下,正收拾梅瓣上的雪水。
看到葉棠采,葉玲嬌雙眼一亮,連忙把手中白瓷瓶子塞到阿佩手里,笑著上前拉她:“棠姐兒可算來啦,你跟侄女婿剛剛在屋子里面干什么呀?”語氣帶著幾打趣。
這是笑話他人夫妻二人粘糊。
葉棠采小臉一僵,后面的秋桔皺著眉,“三奶奶瞧著跟三爺吵架呢。”
葉玲嬌驚道:“怎么回事?”
葉棠采回頭瞪了秋桔一眼:“我們什么時候吵架?”說完,便拉著葉玲嬌:“咱們還餓著呢,快坐下吧,一會就能吃東西了。”
“好。”葉玲嬌一怔,見她不想多提,只得扶著肚子與葉棠采走到擺著桌案的空地。
秋桔看見葉棠采和葉玲嬌不理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秋桔姐姐,三奶奶跟三爺吵架了?”一個嘻笑聲響起。
秋桔回過頭,只見小全站在不遠處的梅花樹下,正瞧著她走過。
秋桔一怔,一臉無奈地笑了笑:“是啊,也不知道他們怎么回事。”
小全聽著,就呸了一聲,還能夠是怎么回事,一定是三爺不滿三奶奶了。
此時,褚云攀從入口處進來,見周圍一片嬉閑,目光不由的搜尋著葉棠采的身影。
周圍的護衛看到他都笑著朝他打招呼:“三爺。”
“侯爺,你來了。”不遠一個秀秀氣氣的聲音。
卻見盧巧兒手里捧著兩枝梅花。她本來就長得質樸素雅,這般氣質跟梅花特別的相襯。
她手里捧著的兩枝梅花開得不甚茂盛,枝頭兩三朵,半開半合,白瓣粉頂,與她一映,便把她映得似梅花仙子一般。
盧巧兒上前淡淡道:“三奶奶已經坐到那邊去了。”說著,回頭望向空地,示意往那邊走。
不想,身后一陣嘻笑聲響起,正有兩個人在追逐,跑到這里的時候,不小心在盧巧兒身后一撞。
盧巧兒一個踉蹌,往褚云攀撲了幾步,但她又硬生生止住步,一臉驚慌地抬頭看了褚云攀一眼:“侯爺……對不起。”
褚云攀劍眉一挑,冷聲道:“盧姑娘不要客氣。”
腳步一轉,正要往葉棠采的方向而去。
這個時候,遠處一陣腳步聲響起,卻見予翰跑了進來,在褚云攀耳邊說了什么,褚云攀一驚,快步走到擺桌案的空地:“大家先開宴,我一會兒再過來。”
說著看了葉棠采一眼,就跟予翰和予陽轉身離去。
葉棠采看了他一眼,垂下頭。
葉玲嬌等人已經坐了下來,小全和平海等人正在嘻鬧,聽到褚云攀有事離開,全都站直了身子。
葉棠采坐在上面,干咳一聲:“先開宴。”
正在周圍玩耍的人連忙答應著,然后逐一走回到席位上坐好。
莊頭和他的娘子也過來了,先讓丫鬟上點心和各式肉菜,還有酒水。莊頭夫妻二人再坐到空地中間開始烤肉。
一時之間,梅花的香氣、酒香和烤肉的香氣充斥著,分外的誘人。
葉棠采獨自坐在上首,桌子上擺著各式點心。她現在不能喝酒,只能喝一些清茶和白水。
“說起來,這個莊里的梅花是整個京城最好的。”葉玲嬌笑著道,“以前是皇家別苑,誰也不能占了。有些實在喜愛的人,求了好久才求得皇上開一次莊,讓人摘些花回去。現今倒成你家的了,得空便讓我常來,好擺顯擺顯。”
說著就咯咯笑起來。
她知葉棠采跟褚云攀吵架了,剛剛褚云攀似有事離開,葉棠采心里一定不得勁,所以就逗著葉棠采說話,好哄她開心。
“嗯嗯。”葉棠采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小全正不知如何起頭,聽得葉玲嬌這話,便嘿嘿笑著:“這事我也聽說了,說是東月公主最愛梅花了,當年央了皇上好久,說要這個莊子都不能,最后卻賜給了三爺。”
在場的護衛和丫鬟一陣陣笑聲,一臉自豪之色。自己跟著這樣一個主子真是幸運。
“來來,咱們祝三爺和三奶奶新春大吉,添丁發財。”小全拿著酒,笑嘻嘻地舉起杯來。
葉棠采紅唇一挑,也舉起手中的青茶,“也祝你們心想事成,百尺竿頭。”
“好好好!”下面的人連聲歡呼著,一口把酒悶了。
“最后,咱們也敬盧姑娘一杯。”小全又笑著為自己滿上。
盧巧兒正坐在左邊上首,與小全坐得不遠,聽著這話便是一怔,連忙也自斟了一杯,卻靦腆地道:“今天我們吃著三爺和三奶奶的酒,為何要敬我?”
“怎么不敬你?”小全嘿一聲,拍案而起,笑道:“若當時沒有盧姑娘相助,咱們哪有命在這里喝酒賞花!咱們的命都在你救的!”
那些一起去過東牛山的、在坐的二十來人聽著便是一怔,不由的想起不久前東牛山兇險的那幾天,看著盧巧兒也臉露感激之情:“的確要敬盧姑娘!”
盧巧兒小臉紅紅的,細聲細氣道:“你們……過譽了,我并沒有干過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哪里哪里!你就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就是三爺的救命恩人。”小全笑著就是要舉杯。
“大家……別鬧了,好,我喝了便是。”盧巧兒實在揉不過,只好一口把手中的酒給悶了。
下面的粗漢子們一片叫好之聲。
葉棠采看著下面,輕笑一聲,目光掃過小全,眼神冷了冷。
葉玲嬌深深地皺著眉。她對盧巧兒沒什么偏見。
初初得知盧巧兒是褚云攀的救命恩人,葉玲嬌覺得盧巧兒會醫,又勇敢,實在佩服得緊。而且她還救了褚云攀的命,也等于救了葉棠采的命。葉玲嬌對盧巧兒還是很感激的。
后來,齊敏在云棠居拼命擠兌盧巧兒,葉玲嬌還覺得齊敏過于刻薄。
現在聽著小全等人拼命起哄盧巧兒,葉玲嬌心里不由的膈應了一下,覺得盧巧兒宣賓奪主。
“哈哈哈,一杯怎么行!”小全卻仍然給自己滿上。
盧巧兒小臉一僵,笑道:“我再不能喝了。”
小全道:“你是嬌貴的姑娘家,咱們哪能叫你再喝,只讓我們敬你便是。”說著又喝了手中的酒。
下面的護衛因著他起哄,也笑著喝了。
盧巧兒急道:“酒多傷身,大家不用敬,吃東西吧。”
小全道:“我們就是要敬!否則咱們誰都別想坐在這里喝酒吃肉。”
“小全大哥你言重了,我不過順路而已,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盧巧兒靦碘地垂下頭。
“什么叫舉手之勞?”小全卻笑著哼了一聲,“當時流匪逃上山來,后面那個馬知府已經準備好了毒計算計咱們。我們向姑娘問路,姑娘若不想多事,只告知我們地形即可,但姑娘不但說山上有蛇,還細心地把自己知道的引蛇和驅蛇的秘方說了出來。為了咱們,丟了生計。只能離鄉背井。若姑娘不是這般細心,不是犧牲自己的生計,咱們已經被馬知府算計了,全都死在山上!哪有命在此!”
小全說得聲情并茂,下面那些去過東牛山的人一陣陣的觸動。
現在想起,當時自己因為有驅蛇解藥而避過一劫,但身邊的衙差卻被毒蛇所咬,最后口吐黑血身亡。如果他們沒有盧巧兒的解藥,說不定會跟那些衙差一樣。
原本不覺得盧巧兒有多恩重如山,被小全這樣一說,忍不住多了幾分感激。
“你細心無私,這是其一。”小全又悶了一杯酒,繼續道:“因為姑娘的告知,所以三爺一下子識破了馬知府的陰謀,因此才想好萬全之策。讓大家裝作被蛇咬死,全都躲起來,等到晚上馬知府等人上山搜尋確認三爺死亡,再跟流匪會合,咱們就把他人一網打盡。”
“但人算不如天算,這時突然跑出只猛虎,傷了三爺。那些毒蛇聞到血腥連驅蛇藥也不怕,害得三爺中毒了。這時,若不在兩刻鐘之內解毒,命都沒有了。但這時,盧姑娘卻出現了,不懼流匪,不懼猛虎,把三爺救了下來。勇敢堅強,這是其二。”
“對對。”平海啜了一口酒,起哄著笑起來。“盧姑娘救人實在勇敢!”
“對嘛對嘛!”齊敏呵呵呵笑了起來,冷聲道:“咱們女子不比你們男兒差,都是這般英勇的。我們棠姐兒也擔心三爺,也英勇地到須州找三爺了。”
她實在看不過人人都在捧盧巧兒,葉棠采也為褚云攀做了很多。
“怎么回事?”葉玲嬌一驚。
“唉!”齊敏一嘆,瞪了葉棠采一眼,“這個丫頭在家學射箭,誰知道卻射下只信鴿來,上面提到東牛山,她也不知道怎么猜的,就猜到三爺有危險了,所以顧不得身子嬌弱,急急地趕往須州。”
“啊?”葉玲嬌眼前一黑,“懷孕了還到處跑!”
齊敏呵呵呵,那個時候葉棠采根本不知道自己懷孕,她故意這樣說是為了突出葉棠采有多艱難。
齊敏笑道:“這丫頭哪止到處跑,晚上看到住處的褚家軍調來調去,便知三爺在山上有危險,悄悄地潛到了馬知府的衙差里面,聽得馬知府要害死三爺!你們知道當時馬知府怎么說嗎?當時馬知府說,山上的三爺是假的,見到格殺勿輪。棠姐兒生怕三爺被殺,于是亮出身份,騙說已經送信回京,智計讓呂師爺倒戈,把馬知府給綁了。所在的衙差全都成了她的人!一起找三爺。嘖嘖,棠姐兒就是聰明!”
周圍的護衛驚了驚。
小全臉上黑了黑,呵呵冷笑:“對對對,三奶奶也來了!但三奶奶其實可以在家好好休息的。因為三爺早就布置好了。便是呂師爺不倒戈,他跟著馬知府一起上山,跟流匪匯合,咱們立刻就可以把他們包圍。所以,三奶奶嬌弱,又懷著身孕,該在家好好休養,這才是對三爺最好的幫助了。”
那些參與的人驚了驚,不由的點了點頭。
的確,當時本來就布置好了,呂師爺倒戈不倒戈,對大局都不會有影響。而盧巧兒就不同,若當時盧姑娘不出現,不告知引蛇和驅蛇一事,他們早就上山被算計死。
或者,若盧姑娘不冒險上山救下三爺,三爺就死了。就算葉棠采把呂師爺和馬知府算計了,群龍無首,也必敗下來。
“不過……三奶奶也是太過關心三爺,所以才會冒失。”小全呵呵呵。
小全兩口烈酒下肚,又這么多兄弟在場撐他。再加上褚云攀跟葉棠采吵架了,他只覺得褚云攀對葉棠采久不納妾而心生不滿,越發的膽大,平時憋心里的話也都要抖出來。
“但三奶奶還是很英勇的呢……”小全裂著嘴,露出一口白牙,滿臉都是笑,“踩著雪地,冒著雨找到了三爺。但當時三爺在療傷,盧姑娘為保三爺的命,給三爺換藥,三奶奶走過來一看,便哭著跑了。三爺哪里會讓媳婦哭的,不顧身上重傷,追了出去,好不容易把人哄住了。但因為動了,所以傷口撕裂,那些才壓制下去的蛇毒又攻上身來,暈死過去。盧姑娘好不容易治好了,這功虧一簣了。”說著,右手還錘了自己的左手掌一下。
褚云攀的護衛們個個驚了驚,他們不知道詳情,只知道盧巧兒救了褚云攀,還有了肌膚之親,和葉棠采跑來找褚云攀。
哪里想到,中間居然還有這一樁事兒。
想著,不由個個都怪異地看了葉棠采一眼,眼里都帶著一絲絲怒火。
三奶奶也太沒有自知之明了,明明一點用處都沒有,偏偏過來找三爺,給人添麻煩。
人家盧姑娘一心救三爺,三奶奶過來了,居然還吃這種干醋。
若是一個稱職的賢婦,見到自己男人受傷,有人救自己的丈夫,早就跑進來磕頭答謝了。但三奶奶卻吃醋跑掉,還讓受傷的三爺哄,造成二次受傷。
葉玲嬌和葉薇采也是懵了一懵,臉色鐵青,擔憂地看著葉棠采。
的確,依小全的話,葉棠采理虧,做得不夠好。
葉棠采想起當時的情形,想起褚云攀受傷被盧巧兒抱著。自己看到那樣的情境也是懵了,摔下山坡,無法接受……最后造成褚云攀二次受傷。
想著,葉棠采身子便微微地發抖。
“所以咱們得感謝盧姑娘,嘿嘿嘿。”小全又倒了一杯酒,灌了一口,“盧姑娘現在因為咱們失了生計……聽說,連原本就訂親的未婚夫聽得她那樣救人,又是抱又是脫上衣的,也不要她了,退親了……唉,真可憐。一輩子就這樣毀了!”
盧巧兒一怔,她可沒有什么未婚夫,哪里有退親不退親之說。但小全這樣說,她卻只抿了抿唇,裝作聽不到,垂頭輕輕咬了一口糕點來。
葉玲嬌和葉薇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又是抱又是脫上衣?這是有了肌膚之親!
想著,葉玲嬌不由看了齊敏一眼,怪不得齊敏對盧巧兒這般刻薄和針對,因為盧巧兒真的是葉棠采的威脅!
給褚云攀幫了大忙,救了褚家軍,救了褚云攀,還有過肌膚之親。
這樣的姑娘,還未婚嫁,而且她還只是一個出身低的農女,作為一個男人,都會對她負責。畢竟她出身低,又不是當正房!納個妾而已,還是很輕易的。
秋桔看著眼前情景,一陣陣的雀躍。現在這是……在幫盧姑娘!
但很明顯,三奶奶不喜歡盧姑娘,如果三奶奶納了盧姑娘,那自己就可以開臉當三奶奶的左膀右臂了。
秋桔不由看著葉棠采,只見葉棠采坐在那里,明艷的小臉冷沉,秋桔心里焦急,便壓下心里的雀躍,一臉擔心地看著葉棠采:“三奶奶……”
“棠姐兒……”葉玲嬌也是擔心地看著葉棠采。
瞧著眼前這陣勢,這盧巧兒其實是打算入門的,而小全等人也覺得盧巧兒應該入門。至于褚云攀……
葉玲嬌倒是不知道褚云攀心里怎么想的,但是……或許他也希望盧巧兒入門的吧?
畢竟那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有過肌膚之親,盧巧兒若愿意,納她也不過是隨手之事。又可以保她清白,又能報恩,身邊還能多個美人相伴,一舉三得,誰不愿意。
但葉棠采卻不吭聲。
而褚云攀的性格又較為內斂,所以其實是在等葉棠采主動幫他張羅。
可葉棠采卻裝假看不到,視而不見。
葉棠采看著下面的小全,還在正垂頭咬著點心的盧巧兒,一雙眸子冷了冷。
她一直想要忍著。
等到梁王的事情結束,再跟他說清楚。
因為她知道他這段時間有多忙,梁王失去聯系,他為此已經焦頭爛額。
她不給他納妾,不賢惠,沒有做好一個好妻子,沒有為他打理好后宅,已是失職,已經是她的錯。
若她再鬧著和離,再給他添堵,害他無法專心做事,甚至陷于危險之中,那更是大錯特錯。
但此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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