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內有一處極高的瞭望臺,從那里上去可以眺望大半個京都城。阮淮借了馬,一路奔馳抵達城樓邊上的瞭望臺,她從回旋式的桅桿沖了上去。
每一層臺階望出去,便能看到綿亙起伏的宮墻樓宇低了一些,阮淮腳步變得愈發急促,生怕趕不上。
她上了最高處的瞭望臺,怔怔地望向了遙遠的城門外。
顧予棠領著數百名殘兵敗將,大概是剛出城門沒多久,很快便被顧二老攔下了。
顧夫人抱著顧予棠,好像是在哭,顧候也站在一旁,微微偏開頭,不忍目睹這一幕。
而顧予棠自始至終都兀立在原地,絲紋不動的,靜靜地聽著父母親的哭訴。
阮淮須得用盡全力按住高臺欄桿,才不會致使自己被勁烈的狂風掃倒。
風很大,嘴唇變得干裂,怎么抿也沒用。便又嗆著烈風,幾次輕微動了動,她發不出聲來,但又好像無聲地念了幾個字。
那支潰軍,在凜凜的風雪下,離開了京都。
從阮淮的眼底離開。
阮淮像個隨時要被吹散的紙片人,衣袂在風中猛烈的飄曳狂舞,令她整個人看起來愈發削瘦單薄。
過了好久以后,阮淮垂下頭,抿著被凌冽寒風摧殘得不太健康的顏色淺淡的唇,一步一步緩緩走下桅桿臺階。
她臉色也很淡很平,好像是昨夜在顧小侯爺跟前已經哭夠了本,眼下連傷心都不會了。
兩日后,阮淮按照李弈辰給的住址,找到了城東外一處偏僻的別院。
似乎是有人提前知會過養母,阮淮找過去的時候,養母搬了張小凳,正坐在門檐下等她。
阮淮感覺自己興致也不高,走到院門外,低頭看著養母片刻,默默地蹲下來,伸手握起養母瘦弱的手,看到她常年戴指環的左手無名指包扎了厚厚的紗布。
阮淮小心翼翼碰了碰,仰頭問養母:“痛不痛?”
養母很慈祥地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早就沒事了。阮阮不要不高興啊。”
阮淮看了看她,有一點急躁起來了,沒能忍住,扁了扁嘴唇,很不安地告訴她一件事:“娘親,阮阮找到一盞好漂亮的燈,但是它以后不會再亮了。”
養母仍然溫柔慈愛地看著她,“那阮阮下次帶回來,娘親給阮阮修好。”
阮淮的眼睛被水氣打濕后,透明清澈的,很漂亮地睜開。
她好像是有在肖想些什么的,但過了好一會,又低下頭,要養母抱著。
她上唇碰了碰下唇,在養母懷里輕輕說:“阮阮只是覺得它漂亮,不是一定想要的。”
“阮阮,你記不記得小時候娘親做了一碟牛軋糖給你和弟弟吃,你當時說,”養母笑瞇瞇地學著阮淮當年的孩子氣口吻,“牛軋糖好甜吶,我不高興吃的,給弟弟吃吧。”
養母摸著她的腦袋,笑得很開懷,“結果啊,弟弟嘗了一口就被膩到了,等弟弟跑開了,阮阮才吃了。你啊,總是這樣,怕希望落空,想要什么從來都不敢直接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