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劉偉鴻要下手了！”
李青梅離開市長辦公室，并未回財政局，而是徑直去了常務副市長周鵬舉的辦公室。市長和常務副市長辦公室在同一個樓層。
李青梅一進周鵬舉辦公室，將手提袋往椅子上一扔，一屁股坐了下去，翹起二郎腿，氣哼哼地說道，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我知道。”
周鵬舉冷冷說道。
“你知道？你怎么就知道了？”
李青梅雙眉一揚，詫異地問道。
自己這不什么都沒說呢，他就知道了？
周鵬舉冷笑一聲，將面前的一份報告，擺到了李青梅面前。
李青梅拿起來一看，是一份城建方面的報告，周鵬舉已經簽了字，看上去很正規，沒有什么不對頭的地方，不由揚起了眉頭，不解地看著周鵬舉。
周鵬舉說道：“這份報告，是剛才向耘給送過來的，說是還要請樊國生審批一下。”
“樊國生？關他什么事？”
李青梅簡直莫名其妙。城建工作，不是周鵬舉分管的嗎？
周鵬舉冷笑說道：“向耘說這是劉偉鴻的指示。城建工作，也是樊國生分管的，需要樊國生簽署個意見，他才能批！”
李青梅不由大怒，雙眉倒豎了起來，說道：“這不是故意搗蛋嗎？樊國生馬上就要退休了，還簽署個屁的意見啊。”
眼見得李青梅是真的很火大，一點都不注意身份了，粗話張口而出。
周鵬舉重重噴出一口濁氣，什么都不說了。
嚴格按照流程和副市長分工范圍來說，劉偉鴻這樣族做也不能就說是錯了。周鵬舉和樊國生在分工領域方面，本來就有重疊。周鵬舉是城市規劃建設委員會主任，樊國生卻分管城建工作。有關城建工作方面的報告，劉偉鴻要求有樊國生簽署的意見，也很正常，符合流程。
只是以前都沒這么干，劉偉鴻忽然提出這樣的要求，毫無疑問就是針對周鵬舉來的，讓樊國生頂住周鵬舉。自從劉偉鴻將樊國生的兒子樊建華提拔到招商局副局長的位置上，樊國生便下定決心跟著劉偉鴻干了。反正他馬上就要退休，也不怕周鵬舉報復他。這么干，無非是為自己的兒子找個厚實的靠山罷了。
現在市政府八名副市長，王樹國和樊國生都已經明白無誤地投靠到了劉偉鴻的麾下，另外幾位副市長，態度曖昧，周鵬舉真的感受到劉偉鴻咄咄逼人的氣息了。而且手法非常老道，“適用程序”正確無比，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來。
“表哥，那現在怎么辦？劉偉鴻剛才說，明天就要讓審計局的人去我那里審計。還說是上半年的例行審計，要我們多加配合……”
李青梅愣怔了一陣，便很擔憂地說道。臉上的憤怒之色早已不見，變成了擔心和害怕。
財政局有沒有問題，她自己心里最清楚，真要是認真審計下去，未必就頂得住。
周鵬舉眼角一跳，陰陰地說道：“岑龍可不見得會那么聽他劉偉鴻的話。”
岑龍是現任市審計局長，很傲氣的一個人，前任婁市長的親信。
李青梅冷哼一聲，說道：“你也不要以為岑龍真有那么清高。我看他那不是清高，是待價而沽。婁市長早走了，他不投靠劉偉鴻，投靠誰去？你別忘了，他和我們可不對路。”
以前周鵬舉與婁市長斗得特別厲害，岑龍正是婁市長的得力干將之一，給周鵬舉搞了不少麻煩。周鵬舉幾次想要將他拿下，都未能成功。真要是投靠了劉偉鴻，確實夠嗆。
“哼，以前老婁在的時候，他都沒能怎么樣，現在也翻不起天。劉偉鴻是厲害，我們以前小看他了。但也不見得就強過了老婁。上回老蔡那個事，別看曹書記和宋曉衛都沒吭聲，不代表著他們心里就真沒意見。只是被劉偉鴻抓到了痛腳，捏著鼻子認了。現在劉偉鴻讓局死死關著孫宏不放，郭麗虹不知道在心里怎樣恨他呢。這個時候，他要是真敢向我們下手，也 未必就有把握。”
周鵬舉陰沉沉地說道。
在這些方面，李青梅的腦子遠遠不如周鵬舉好使，聽起來好像是那么回事。
“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周鵬舉說道：“我估計就是想嚇唬嚇唬我們，讓我們多多配合他。”
李青梅想了想，說道：“表哥，宋曉衛到底靠不靠得住？真要是靠不住，我看……我們也要和他保持點距離。實在不行，向劉偉鴻讓點步吧，也沒什么……總歸他是市長。”
周鵬舉的眼角跳了幾下，沉吟稍頃，才說道：“這個事，讓我好好想想，不忙做決定。你別太擔心，安心回去吧，不管劉偉鴻有什么花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小心一點就是了。”
李青梅就點了點頭。
對于周鵬舉的話，她從來都是信得過的。周鵬舉只是有點自大，腦袋瓜子是真的很靈活。要不然，他也爬不到今天的位置。
“那，我先走了。”
李青梅說著，站起身來。
周鵬舉點點頭，正要起身相送，桌面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周鵬舉等電話響了幾秒鐘，才不徐不疾地抓起了話筒。
“你好！”
“你好，鵬舉同志嗎？”
電話里傳來劉偉鴻的聲音，依舊是那個怎么聽怎么古怪的“鵬舉同志”。
“你好，劉市長。”
周鵬舉不動聲色，語氣平靜之中透出一點點恭敬，算是謹守著二把手的本份。
劉偉鴻很客氣地說道：“鵬舉同志，你現在有沒有時間？有時間的話，我有些工作要和你商量一下。”
周鵬舉沒怎么猶豫，馬上答道：“好，請劉市長稍候，我馬上就到。”
“好，那我等你。”
周鵬舉這邊放下電話，李青梅就有點擔憂地望著他：“他找你干什么？”
周鵬舉笑了笑，說道：“估計是提條件了。吳大姐快到內退年齡了吧？”
所謂吳大姐，就是財政局的副局長，也是周鵬舉的親信，和李青梅關系非常好，是李青梅力薦上來的，在財政局，是李青梅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就是歲數有點偏大，馬上就到內退的年齡了。
“你是說，劉偉鴻要給我塞個人過來？”
李青梅立即警惕地問道。
周鵬舉淡然說道：“我要是劉偉鴻，我就這么干。一時半會不好下手，但自己的人，肯定要派過去。這財政局，身為市長，怎么都不可能全部放下去不管的。”
“那，怎么辦？”
李青梅在周鵬舉面前，習慣性不用自己的腦子思考。
周鵬舉攤開雙手，有點無奈地說道：“你不是說讓點步沒關系嗎？那就讓點步吧。只希望這家伙早點高升，離開浩陽。”
李青梅點了點頭，倒是不反對周鵬舉的意見。生氣歸生氣，但總歸是自己的好日子要緊些。真要是像周鵬舉說的那樣，糊弄好了劉偉鴻，讓他早點離開浩陽，那是最好的結局。只要周鵬舉做了市長，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周鵬舉說劉偉鴻要跟他談判，只是一種猜測。但事實證明，周鵬舉這個猜測，是很正確的。官場高手的操作手法，有很多相似之處。劉偉鴻能想到的，周鵬舉也能想到。
很快，周鵬舉就出現在了劉偉鴻的辦公室，笑容可掬地叫了聲“劉市長好”。
劉偉鴻對周鵬舉很客氣，從辦公桌后轉了出來，笑呵呵地與周鵬舉握手，寒暄了兩句，請周鵬舉去待客沙發上落座。向耘奉上香茗。
“鵬舉同志，抽煙。”
劉偉鴻遞給周鵬舉一支煙，周鵬舉連忙拿起火機，先給劉偉鴻點上了，兩個人都臉帶微笑，看上去關系處得十分和睦。
“鵬舉同志，前幾天我在下邊跑的時間比較長，市政府這邊，辛苦你了。”
劉偉鴻客客氣氣地說道。
周鵬舉連忙答道：“啊，這是應該的。市長深入基層，不辭勞苦。這種對待工作極其認真扎實的態度，非常值得我們學習。”
劉偉鴻笑著擺了擺手，臉色卻漸漸變得嚴肅起來，說道：“鵬舉同志，不下去看看，確實很難了解到真實的情況。單是看報表，哪里能夠想到實際上有那么多工作，并沒有做好。”
周鵬舉便連連點頭，說道：“是啊，這個張復明確實比較操蛋，沒有完工就是沒有完工嘛，搞什么假報表？簡直是亂彈琴。”
“所以說，我們的干部隊伍，很有必要進一步加強建設。我打算在近期內對市政府各個局委辦的部分副職干部，進行一次調整，不知道鵬舉同志是個什么意見？”
劉偉鴻說著，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周鵬舉。
周鵬舉吃了一驚，但也暗暗松了口氣。畢竟劉偉鴻說的是調整部分副職干部，那就問題不是太大。
“我完全贊同劉市長的意見。部分副職干部，確實是必須要調整一下了。呆在一個單位的時間太長，容易產生惰性，犯經驗主義的錯誤。”
周鵬舉沒怎么猶豫，立即便點頭附和。
劉偉鴻微微頷首。
看來周鵬舉果然是個聰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