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婕妤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像新月的月牙,“皇上要問屈姐姐的事情啦,那奴先回去了~”
才直起腰,建熙帝便伸手拉住了她,林婕妤嬉笑地跌入建熙帝的懷中,輕笑中帶著幾聲求饒。
“讓他進來。”建熙帝頭也不抬地對黃崇德說道。
“是。”黃崇德還是像從前一樣答道,他轉過身,仿佛什么也沒看見,便親自去外頭帶賈遇春進來。
隨著黃崇德的步伐遠去,林婕妤伸出了手,指尖輕輕在建熙帝的心口上戳了幾下,嘆惋著搖了搖頭,“皇上啊皇上,你又欺負人。”
建熙帝的目光依然停在眼前的奏折上,只是奏折半天都沒有再翻過一頁。
“朕怎么欺負你了?”
林婕妤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她的手指纏繞了幾縷自己的發絲,將它們編在一起,又拆開,如此反復。
建熙帝心中柔情涌起,他愛極了林婕妤身上這些沒道理的小動作,愛極了這個女人的站沒站相坐沒坐相,愛極了她一身的媚骨柔情。
倒未必說這樣的美人有多讓人情難自持,畢竟建熙帝早就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年郎。
真正令他著迷的,是林婕妤的身上那種不自知的放肆,正中紅心地擊中了建熙帝的要害。
“朕怎么又欺負你了。”建熙帝又問了一遍,語氣頗兇,“不說,朕現在就治你個欺君之罪。”
林婕妤又笑起來,“屈姐姐的事,我怎么好在這兒聽呀,皇上……你懂不懂女人心?”
自己的丈夫當著另一個人女人面,說自己的事,哪個女人心里都不會好受的。
建熙帝不會不明白,但他又旋即嗤笑一聲,“她可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妒婦。”
“貴妃娘娘不是,可我是。”林婕妤眨了眨眼睛,“我的事都只要皇上一個人知道,要是皇上讓別的妃嬪旁聽,就別怪我吃醋使小性子!”
建熙帝啞然失笑,這種沒規沒矩的話,大概也只有林婕妤能說得出來了。
“好啊。”建熙帝聞著林婕妤的頭發,“婉兒的事只讓朕一個人知道,不讓別的什么人旁聽。”
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黃崇德領著賈遇春進來了。
皇上還沒開口,賈遇春已經跪下了,“參見皇上!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建熙帝有些不快地皺起了眉頭,林婕妤卻笑了起來,把這一幕攪得有些滑稽。
“怎么了?是出什么亂子了?”建熙帝冷聲問道。
賈遇春聲音略略有些顫抖,他伏低了身子,“沒有出亂子,但奴婢沒有辦好差事……沒把住柏氏兄妹的口風!”
“他們說什么不該說的話了?”建熙帝略略顰眉。
“奴婢……不知道。”
黃崇德有幾分不解,“你沒有跟在一旁聽著嗎?”
賈遇春連忙答道,“奴婢自是從頭到尾都跟在一旁的,但后來……但后來他們不知道說的是哪里的方言,奴婢竟是一句都沒有聽懂。”
“方言?”建熙帝顯然有些意外,他看向黃崇德,“柏氏一家是哪里人?”
“回陛下,他們是西南蜀州府錢桑人士。”
“蜀州啊。”建熙帝大概想了想蜀州的位置,“怎么跑到京城來了。”
黃崇德溫聲道,“之前柏世鈞其實提到過,他這些年為了修書,各地的名山大川都去考察過。”
建熙帝笑了一聲,“他倒真是立志要做個名垂青史的大夫啊。”
見建熙帝看起來并不打算追究他這一次的失職,賈遇春微微松了口氣。他之后便將今日所見一一講述,從帶柏世鈞入承乾宮,看著他施針、開藥,到最后臨行前與貴妃的遭遇。
“就這些了?”
“就這些了。”賈遇春恭敬地答道。
“在宮中找找,看有沒有從錢桑一帶來的。”建熙帝輕聲道,“往后對承乾宮里的事還是要盯得緊一些,不要再出昨日那樣的事。”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賈遇春躬身道。
“對了,皇上,”黃崇德從袖中取出一道卷軸,“方才下頭的人說,屈修在宮外求見,還送來了這個。”
建熙帝接過,快速地瀏覽了一遍。
“皇上,您要見見屈修嗎?”黃崇德問道。
“不見。”建熙帝答得極為干脆。
賈遇春望著建熙帝嚴肅的臉,思忖了片刻,略帶猶豫地開口,“主子,奴婢還聽說,今早屈家找了屈老大人整整半日,最后發現老大人竟然和梨園行的戲子們在一塊兒……”
“這些話不用說了。”建熙帝眼也不抬,“那是他們在做給朕看,告訴朕他們沒有半點想弄權的意思,好讓朕安心。”
賈遇春聽得一怔,不由得望了一旁的黃崇德一眼。
黃崇德臉上沒有半點波瀾,似是對此早已了然于胸。
賈遇春的心不由得碰碰直跳——他到底還是太年輕了,哪里懂得了這些君臣默契!只是不知道方才的話說出來,會不會聽者有心,讓人發現他在對屈家人落進下石。
建熙帝將卷軸扔回桌上,“黃崇德,你也看看。”
“是。”黃崇德雙手接過,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等放下卷軸時,才嘆了一聲,“屈老夫人真是費了一番苦心哪。”
這句話顯然也是建熙帝想說的,他望向黃崇德,“修仙靈苑出七十萬兩,捐了自家三個馬場,連家仆都辭了一半……”建熙帝略略挑眉,沒有繼續羅列下去,“朕這次,算是把屈家大半個家底給掏空了吧。”
黃崇德沒有接言。
“太平山的馬場讓屈家留著。”建熙帝輕聲道。
太平山的馬場,那是建熙帝和屈貴妃第一次遇見的地方。
黃崇德點了點頭,“想來,屈大人這次算是有了教訓了。”
“他最好是有教訓了,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建熙帝的臉色冷了下來,“朕把他留在宮里做事是在保他!自己不曉得自己幾斤幾兩,還老想著往糧草解運的位置上爬……”
黃崇德垂了眸,“畢竟他大哥戰功彪炳,屈大人也想追一追吧。”
“什么大哥,屈家既然把長子過繼給了常家,那常勝就和屈家半點關系都沒有。”建熙帝冷冷答道,“要不是現在貴妃還病著,朕昨天就可以殺了他!”
整個養心殿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一時不敢動彈。
忽地,林婕妤笑了笑,水紅色的紗袖里探出白雪似的皓腕,三指端起桌邊的茶盞,悠悠地遞去建熙帝嘴邊,“爺,您消消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