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副官柏奕也看著眼熟,但并不是上次送他和父親出將軍府的那位。
他先是上前對柏奕行了拱手禮,而后道明了來意——申將軍是專門派他來,專門跟柏奕回太醫院看看的。
柏奕只覺得奇怪,“申將軍想去太醫院看什么?該看的鄭大人都看過了。”
鄭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東西,申將軍還是想親自派人瞧瞧才放心。”
那副官也點了點頭,十分友好順著鄭密的話解釋起來。末了,又問了一句,“柏司藥最近還好嗎?我們都很記掛她。”
柏奕目光微垂,“她最近不是很好。”
那副官愣了一下,關切道,“是病了?”
“……也不是,就是精神不太好,需要休息。”柏奕答道,“如果你們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我講,我轉述給她。”
“倒也沒什么,”那副官嘆了口氣,用極輕的口吻道,“無非也就是為了將軍的怪疾……”
鄭密咳嗽了一聲,副官立刻停住了話題,他看了看鄭密和柏奕,笑道,“我去為柏大夫備馬車。”
兩人目送副官轉身而去,鄭密捋須而笑,“那走吧,柏大夫,我送你出衙門。”
一路上,柏奕的目光不時往鄭密那邊看。
鄭密摸了摸自己的臉,“小太醫在看什么呢?”
“……沒什么,”柏奕收回了目光,望著前路,“就是一時覺得,看不懂鄭大人是個什么樣的官。”
鄭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哈哈大笑,“小太醫還挺記仇的嘛。”
鄭密的這個反應,讓柏奕輕哂。
“……原來鄭大人也還記得我家出事的那晚啊。”
“當然記得了,”鄭密輕聲道,“令尊聲望日隆,百姓深孚,連錦衣衛都驚動了,我怎么會不記得呢。”
柏奕看了看他。
鄭密又笑,“不過小太醫既然直言相問了,那我也不瞞什么。
“那個案子當時錦衣衛已經接了,地方上本來也不好過問,去了也就是打個配合。抓人、解押……他們自己來就夠了,我們沒必要跟著。
“當然,小太醫要是覺得我這是不作為,那這鍋我肯定背著不推。不過平京就這么點大地方,上面就是皇上、宮里,然后又是內閣,還有每日來來往往的各地官員……一個京兆尹要是事事都管,那肯定活不過三十,就該累死在衙門里了。”
柏奕表情沒什么大的變化,但確實變得比先前柔和了一些。
“那看來,今日我看到的這個‘沖在前頭’的鄭大人,是不多見的了。”他輕聲說道。
“豈止是不多,簡直是沒有。”鄭密笑著答道,“人要是總想沖在前頭,那也是個負擔。我就老和我的下屬說,做事情前要想三不——能不能不做,能不能讓別人做,能不能明天再做。很多人都是瞎忙,感動了自己,但除了把水攪渾,沒別的用途。”
柏奕忽然就被這“三不”給逗笑了。
在如今的朝局里,或許也是一處新解。
兩人說話間就要走到衙門口,忽然有女孩子哭鬧的聲音隱隱傳來。門外有衙役慌忙往里跑,一見鄭密更是腳下如風。
“大人……有人、有人闖衙門!”
鄭密挑眉,“什么人?多少人?”
“就一個。”
鄭密滿臉問號,“……就一個?”
柏奕聽著前方的聲音,心里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那衙役也在這時遞給鄭密一樣事物——那是一塊巴掌大小的腰牌,正面用篆書寫著“玄青”,反面是一個“康”。
“這是她闖門時候掉下來的,”衙役為難道,“我們幾個就沒敢直接動手……”
望著這腰牌,鄭密的表情略略有些僵硬。
柏奕也看了一眼鄭密僵在半空的手,他抽身一步,輕聲道,“鄭大人,我看我還是從衙門后頭走吧。”
說著,他抬腳就要跑路,結果被鄭密一把抓住。
“小太醫留步,”鄭密笑了兩聲,“這兒還需要你。”
“這事兒和我可一點關系沒有。”
“怎么沒有了,盈香那丫鬟是你治的,郡主來肯定是為了她。”說著,鄭密皺眉望向衙役,“外頭就一個人嗎?沒別人跟著?”
“對,就一個。”
鄭密略一思索,“宜康郡主肯定是偷跑下來的,你趕緊派人去山上,請宜寧郡主過來看看。”
“啊!好!”
那衙役接過了腰牌,又飛也似的跑遠了。
柏奕和鄭密四目相對,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鄭密忽然有點后悔,剛才好端端地和他提什么三不啊,現在不管再扯什么估計也沒用了。
“……這樣把。”鄭密輕咳了一聲,“我也不是,啊,要推卸什么責任……”
“嗯哼。”柏奕輕聲哼了一聲,臉上直白地寫著——我信了你的邪。
鄭密面不改色,“人既然是來闖我的門,那我肯定得去接,是不是。但剛才也講了,郡主肯定是為她的丫鬟來的,有些事你不在我不好答,你得留著。”
“申將軍的副官還等著跟我回太醫院呢。”
“讓他再等等!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柏奕看了看自己被緊緊抓住的衣袖,他深吸了一口氣,“……先說好,我只管我份內的事情。”
聽得此言,鄭密連連點頭,“行!”
很快,兩人一起來到衙門口。
出人意料的,這次宜康沒有多看柏奕一眼——她紅著眼眶,喘著粗氣,在獨自和外面衙役纏斗的過程里,她的衣服沾染了灰塵,手背的關節也蹭出了血。
她的目光緊緊盯著鄭密,“鄭大人!”
“呦,小郡主。”鄭密笑盈盈的,忽然又變了臉色,帶著幾分驚慌和心疼道,“哎呀呀,郡主這手……”
宜康立刻將兩只手背在了身后,“盈香呢!我要見她!”
鄭密一臉恍然大悟,立刻皺眉訓斥了門口的衙役幾句,而后親自帶著宜康,抓著柏奕,往側院里走。
盈香還待在先前的那個房間里,只是已經從臨時搭建的操作臺上移到了近旁的臥榻。
鄭密一指明了方向,宜康就一刻也不等地飛奔了過去。
等柏奕他們也踏進屋子里的時候,宜康已經跪坐在盈香的床邊,她握著丫鬟的手,眼淚一顆一顆地砸落。
“……他們到底是什么人,你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