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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張敬貞的婚事

  陳翊琮無聲地笑了笑,任由曾久巖將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滿。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低聲答道,“我也……不愿讓人管。”

  下人們在這時端來新的炒花生和幾盤涼菜。

  “對了,柏奕那邊遇到了點事情,我們先吃。”陳翊琮笑著說道。

  盧豆聞言,便出船艙,吩咐宮人們開始走晚膳的流程。

  “那幫大臣啊,心腸真的不好,”曾久巖笑道,“自己沒過幾天舒服日子,早早地娶了妻、生了子,所以現在人老了,就看不得年輕人快活,非要也上來給你加個鎖心里才平衡,你們說是不是?”

  張敬貞笑起來,“……你自己過得快活就快活吧,別扯上我,我的親事上個月已經定下來了,婚期定在明年初秋。”

  陳翊琮和曾久巖都是一愣,“……什么?”

  “和誰?”

  “是我們張家在老家的世交。”張敬貞笑著道,“六月的時候,我的這位世伯來京里述職,剛好住在我們府里,差不多就是那時候定下來的。”

  陳翊琮和曾久巖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可真是不聲不響地放了個大炮仗!

  “人見過了沒有?”曾久巖問道,“好看嗎?”

  “肯定沒見過啊,”張敬貞再次笑了起來,“誰家會帶女兒上京述職的?不過八字已經合過了,說是很合適。”

  陳翊琮想了想,“張大人是……江洲人?”

  “是。”張敬貞答道。

  曾久巖笑起來,“還是得看看的吧,萬一長得鬼見愁呢?”

  “去!”張敬貞難得啐了一口,但他臉上依舊帶著幾分笑意,低聲道,“……就算長得鬼見愁我也認了,那實在是個……很有才情的姑娘。”

  “說說看?”陳翊琮繼續嗑瓜子,“怎么個有才情法?”

  張敬貞想著,他望著船外的湖水,此時雪還沒有停,他沉眸想了片刻,輕聲開了口。

  “升明二月初,余隨父道見安江往鄴,至江口,月傾囊入水,江濤吞吐,露氣吸之,映天為白。

  “輕舟過水,四面漆靜。林下銀影斑駁,疏疏如殘雪……”

  張敬貞帶著某種柔情,背完了一篇散文,他嘆了一聲,低聲道,“可惜現在天還沒黑,不然此情此景,倒真是應了她的行文。”

  曾久巖終于從震驚里回過了神來,“……你這是,都給背下來了。”

  “是啊,不覺得寫得很好嗎,”張敬貞輕聲笑道,“還有好幾篇,也是寫水的,她好像經常跟世伯一道趁著休沐去游賞山水,留下的筆墨還挺多的。”

  “可以,非常癡情。”曾久巖點了點頭,“明年在哪里成婚?”

  “我會跟父親回一趟江洲。”張敬貞笑道,“上一次回鄉都是七年前的事了。”

陳翊琮望著張敬貞臉上的笑意,一時也覺得歡喜起來  “我一定給你備下一份厚禮。”他輕聲道。

  曾久巖旋即接口道,“我也是!”

  幾人又聊起天來,陳翊琮很是好奇地問起了張敬貞關于這門親事的一些細節。

  曾久巖也在一旁聽著,他有些感慨地靠在了椅背上。

  仿佛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走上了他們的正途,只有他自己還被困在原地,未建寸功。

  當柏奕從西柴房的手術室里出來時,外頭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柴房的院子里站著患兒的家屬,他們都紅著眼睛等在外面,見柏奕出來,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湊上前。

  “柏大夫……”

  “不用擔心,”柏奕低聲道,“很順利,現在麻藥效果沒有退,還要觀察。”

  “我們、我們能不能進去看看——”

  “不能。”柏奕答得斬釘截鐵,“這幾天你們都不能進去。”

  這實在是血的教訓。

  升明元年的時候,西柴房這里出過一次非常嚴重的事故,原本已經進入平穩期的一個病人,在恢復家屬的探望之后病情突然反復。

  事后柏奕才知道,病人的家屬從東林寺里搞來了一包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符水,趁著太醫院學徒輪值不在的空檔,給病人喂了下去。

  那病人原本身體就虛弱,符水一催,往后幾天腹瀉就再也沒有止住,第三天夜里還是死了。

  這件事讓柏奕怒不可遏,在那之后就取消了所有的探望制度。

  他不再指望這里的人能打心底接受并聽從他的安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徹底隔絕掉所有的意外。

  柏奕轉身叮囑了身后的學徒幾句,然后快步走向消毒間。

  從下午患兒被送來之后,他一直站到現在,晚飯也沒有吃,這會兒只想把身上被汗浸透的濕衣服脫了,找地方歇一會兒。

  然而在經過他自己日常辦公的屋子門口時,他忽然發現柏靈似乎正趴在桌子上,好像是睡著了。

  他飛速奔向消毒間換上干凈的常服然后回來查看——果然。

柏奕嘆了口氣,轉身從自己的衣柜里取出一件冬衣給柏靈披上,然后輕輕打了兩下柏靈的后腦勺  柏靈懵懵懂懂地抬起了頭。

  “你怎么還在這里?不是讓你先走嗎?”柏奕問道。

  柏靈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揉了揉眼睛。

  “……想再等等你。”

  “等我干什么?我這兒時間都說不準的。”柏奕皺起眉,“而且要睡怎么不去床上睡,干坐在這里,身上還什么東西都不蓋——”

  柏靈再次打了一個呵欠,在這之后的話都沒怎么聽進去。

  她緩慢地撐了一個懶腰,然后拿柏奕的衣服擦去了自己嘴角的口水。

  像往常一樣,柏靈飛快地搓熱了掌心,然后捂在了眼眶上,如此反復四五次,她覺得自己似乎清醒過來了。

  “車應該還在外面。”柏靈回過頭,打斷了柏奕的念叨。

  柏奕愣了一下,“……什么車?”

  “去見安湖的車,”柏靈輕聲道,“你今天還去嗎?”

  柏奕略略有些驚訝,“還在?”

  “對。”柏靈點了點頭,她順著窗戶指向西柴房的門口,“那兩個人是跟著馬車一起來的,他們還守在這里,就說明馬車還在外面。”

  柏奕往外看了一眼,確實有陌生人正望向這邊。

  他下午就已經和這些人解釋過了自己這邊的突發情況,讓他們進宮回稟,說自己今晚可能會遲到一些時間。

  某種程度上說,這就算是請過假了吧……柏奕有點不確定。

  如果他們現在還在這里等,是不是就意味著皇上現在也還在湖邊等?

  “這下壞了……”柏奕喃喃道。

  他隱隱覺得自己似乎闖下下了什么大禍……

  “那我們現在趕緊出發吧。”

  柏靈回轉過身,“……你還有力氣游湖?”

  四目相對,柏奕點了點頭,“有。”

  柏靈顰眉,懷疑地看著柏奕——這一場手術下來,他眼睛都熬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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