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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月夜

  宜康笑道,“今天的雪下了一天了,我有點擔心水田里的蓮芷,所以雪一停就過來看看……結果就碰著你們的船了。”

  “蓮芷是什么寶貝啊,值得我們郡主大半夜不睡挑燈來看?”曾久巖望向柏奕,“藥材?”

  “忘了嗎,你之前專門陪我來西畔看過的。”柏奕輕聲道。

  “哦!”曾久巖這才想起來,“你配那個……那個那個,麻藥用的,是吧?”

  “嗯。”柏奕收起了方才笑鬧的姿態,“難怪每次玄青觀送來的蓮芷品質都那么高,郡主用心了。”

  宜康才想笑,但又旋即有些矜持地看向別處輕聲道,“畢竟是送到太醫院救死扶傷用的,是功德啊。”

  “都別站著了,”陳翊琮表情沉悶,他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大家坐下聊吧。”

  宜康這時才解開批在身上的斗篷,交到旁邊的宮人手中。

  要入座時,她看了一眼圍坐桌前的眾人,便繞到了曾久巖的身后,“小侯爺,你坐對面去吧?”

  曾久巖有些莫名地回頭,“為什么?”

  “我坐在這兒,方便和柏靈說話。”宜康笑道。

  “那你坐柏靈邊上啊?”曾久巖指了指柏靈右手邊的空位,“沒碗筷在這兒給你添一副就行。”

  宜康瞇起了眼睛,“……你去不去?”

  “不去。”曾久巖兩手抱懷,笑道,“我這兒都坐熱了,你讓我挪窩我就挪?再說了,我就不去,你能拿我怎么樣?”

  宜康哼笑了一聲,“你要是不去,明兒我就和姐姐說,我看中我們定邊侯家的小侯爺了,后天媒人直接上你家門說親,你信不信?”

  曾久巖的表情僵在那里。

  “……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

  對面的陳翊琮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她不僅說的出,她還做得到。”

  曾久巖這才作出一副瑟瑟發抖的姿態來。

  他一面苦著臉,一面拍拍屁股抱著自己坐熱了的軟墊跑去了陳翊琮的邊上。

  宮人們端上來一副新的碗筷,柏靈順手接過拿在了手中,一旁的宮人則在此時上前清理了一下方才曾久巖留下的殘羹冷炙。

  “你就別肖想小爺我的俊美容顏了,”重新落座后,曾久巖做了個鬼臉,“我爹才不會同意我去哪個道觀里給人當上門女婿!”

  眾人頓時笑了起來。

  笑聲中,宜康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柏奕和柏靈的中間。

  “你就別自作多情了,”張敬貞笑著道,“郡主這哪里是在肖想你的俊美容顏,人家郡主明明是在——”

  柏奕咳了一聲,表情復雜地看了一眼張敬貞。

  “你們不要亂說話。”

  “對!”宜康略帶狡黠地望了張敬貞一眼,“不要亂說話!”

  陳翊琮這時才留心起對面的宜康和柏奕來——要不是張敬貞這半句話的提點,他這會兒可能也不會隱隱覺察出什么。

  但有些事情,一旦有了一星半點的線索,整個局勢就霎時清晰了起來。

  “我……出去一下。”柏奕站了起來,往船頭的方向走——那個位置放著船上唯一的夜壺。

  宜康眼中閃過片刻的意外,但旋即又恢復了平常。

  這一幕全然落在陳翊琮眼中。

  只在這突然之間,他方才對這位的郡主的記恨就淡了不少,甚至忽然多出幾分惺惺相惜來。

  不過陳翊琮還是低頭喝酒,順帶聽旁邊幾人的談笑,偶爾插一兩句。

  對面的柏靈看起來已經有點困了,宜康半靠在柏靈的肩上,兩個女孩子時不時小聲說上一兩句話。

  陳翊琮看得內心復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船終于停在了湖心小島的岸邊。

  “走走!下船!”曾久巖看向船頭的方向,“柏奕!你人呢?上個茅房這么久!”

  “來了!”柏奕的聲音隱隱傳來。

  “我就不和你們一起去啦,”宜康笑著道,“出來轉了這么久,也該回去了……讓船家送我回我上船的地方吧。”

  曾久巖瞪著她,“來都來了,你現在回去?”

  “出來得太久,如果被姐姐發現就糟了……”宜康狡黠地笑了笑,“你們誰都不準把我今晚溜出來的事情告訴她!不然——”

  “那你放一百個心,”曾久巖連忙道,“我見著宜寧郡主肯定繞道走,真要是被她知道你半夜上了我們的游船,那還得了?”

  “知道就好!”

  幾人在岸上目送小船遠去。

  等幾人回轉過身,一起朝著島心的樓榭上走時,柏靈望了望柏奕。

  “看我干什么?”柏奕覺察到這邊的視線,“看路啊。”

  柏靈笑著搖了搖頭,幾步向前跟上了曾久巖的步子。

  五個人最終沒有去島心的樓榭,而是去了另一處靠近水邊的石亭——夜風吹醒了所有人的熏醉,宮人們在亭中架起暖爐,又在三面隔上屏風。

  橘紅色的燈籠搖搖曳曳,火爐上溫著酒,但柏靈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喝了,她只是把手伸到暖爐上頭。

  見安湖的湖水,反反復復地沖刷著近處的礁石,那聲音如同海浪。

  亭子里漸漸暖和了一些,但也已經到了后半夜,原先的喧鬧變成了圍爐夜話。

  張敬貞幾人詩性大發,每人都動筆留下了詩文——然后捂著名字,讓柏靈和柏奕來品。

  興許是先前在馬車上睡了一覺的緣故,柏奕這個時候反而不困了。

  后半夜,天空又開始飄起雪來。

  陳翊琮命人熄滅了島上一半多的燈籠,眾人靜靜地在亭中望著外頭逐漸紛揚起來的白雪。

  曾久巖忽然覺得此情此景有些美中不足——在這樣一個時刻,該是有絲竹管弦在耳,才不覺得寂寞。

  不過這個念頭才剛剛起來,他就聽見身旁的柏奕小聲地哼起了歌。

  “深夜花園里,四處靜悄悄,只有風兒在輕輕唱……”

  曾久巖停下了一切紛繁思緒。

  這首歌的節奏有點奇怪,調子更奇怪,歌詞也全然是白話,既不像詩詞,也不像民諺。

  誰知道,那邊柏奕才起了個頭,一旁的柏靈也便跟著低聲地迎合。

  兩人的聲音一個低沉,一個柔和,歌聲透過冰冷的湖面,傳向更遙遠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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