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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刺客

  陳翊琮暴烈地將柏靈掀翻在地,幾乎在這一瞬間,他感到自己左肩上的傷口又裂開了一些。

  柏靈從床榻上重重地摔落,她吃痛地在地上蜷了一會兒,然后慢慢站了起來。

  柏靈重新撿起了地上帶血的匕首。

  趙七很想上前抱住柏司藥,然后喊一聲皇上快跑。

  可是他的身體也好,雙腳也好,一瞬間都像不屬于他了,他渾身僵硬地站在角落里,像一座人形的燭臺。

  “膽敢……在宮里行刺……誰給你的膽子,誰給你的膽子!柏靈!”

  陳翊琮勉強去捂自己的傷口,但很快意識到位于后肩的那個地方,他單憑自己的手似乎很難夠到。

  他的狼狽變成了狂怒。

  “朕就是太縱容你了……朕就是太縱容你了才讓你變得這么不知好歹!朕這么久以來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嗎!?

  “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

  柏靈笑了一聲。

  燭光里,她輕輕抹開了自己臉上的血跡,那些還未凝固的鮮血,將她的雙頰染得一片殷紅。

  柏靈沒有回答,只是握著刀轉身,邁著輕盈的步子,赤著腳向外去了。

  趙七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他將蠟燭放在了桌上,然后撲通一聲跪倒下來。

  “皇……皇上……要不要奴婢去追……追——”

  “追什么!她還能一個人跑出這個皇宮嗎!”陳翊琮怒呵道,“去喊人來!去宣御醫!”

  趙七打了個哆嗦,連忙站起來往外走。

  陳翊琮感到一陣鉆心噬骨的疼痛,他大口喘息著倒在床榻上,眼淚和汗水一起沾濕了枕頭。

  屋子里安靜了片刻,他的目光又落在方才短刀跌落的位置。

  突然間,陳翊琮意識到了什么。

  一種恐懼突然攝住了他的心魄,讓他顧不得穿衣穿鞋,甚至顧不得肩膀上深深的刺傷。

  剛剛柏靈握著刀,渾身是血地跑出去了……

  宮里到處都是夜間巡邏的侍衛……

  如果侍衛們發現了她,而她又毫不解釋地橫沖直撞……那會發生什么?

  ——柏靈……是要求死嗎?

  陳翊琮再次回過神來。

  他赤著腳沖進今夜的風雪中,將擋在門口的趙七一把推開。

  “皇上……您怎么……?”

  陳翊琮完全沒有把趙七的尖叫放在耳中,他四下看著地面上腳印的位置,判斷出柏靈離去的方向,然后大步追了上去。

  鮮血沁透了他的衣服,在陳翊琮的身后留下點點滴滴的血花。

  他在無人的宮道上大喊柏靈的名字。

  然而除了在風雪中激蕩的回聲,沒有任何回應。

  這喧嘩終于引來了駐守在別處的暗衛——所有人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一個渾身是血的皇帝,穿著單薄的中衣,在雪夜疾呼競走。

  ……什么情況!?

  暗衛們沒有遲疑,一人去太醫院的值房宣御醫,剩下幾人飛快地落到陳翊琮的身邊,他們將自己的的外袍脫下蓋在陳翊琮的身上,又試圖將他帶到別處去止血。

  陳翊琮瘋狂地推開這些要他以大局為重的護衛,而后腦袋里又忽然轉過彎來,讓他們留下一人看護自己,另外幾人馬上順著眼下的方向去找柏靈。

  “留住她的性命!留住她的性命!朕不許任何人傷到她!”

  暗衛們的內心是日狗的。

  這注定是一個所有人的不眠之夜。

  次日一早,當消息傳到內閣的時候,孫北吉感到了一瞬的暈眩。

  他倏然間感到了真正的恐懼——皇帝昨晚在宮內遇刺了。

  據說刺客目前已經抓到,但皇帝昨夜被刺,又受了風寒,目前在養心殿里休息。

  怎么會有刺客能進得了宮呢……

  難道前幾年偷偷潛入平京的金賊,如今已經滲透到了皇宮嗎?

  那皇帝的處境是何等危險!

  他試圖向前來傳旨的錦衣衛問出更多細節,然而錦衣衛們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咳了一聲。

  “具體的,閣老進宮一趟,就明白了。”

  孫北吉不敢耽誤,當即和張守中一起趕往養心殿。

  年邁的秦康守在那里,背后站著王濟懸和章有生。

  孫北吉上前問了問情況,秦康只是搖頭,說“不好說,要等等”。

  孫、張二人剛要進屋,就被秦康攔了下來。

  “秦院使這是什么意思?”張守中有些莫名,“我們是奉旨前來的啊,難道皇上又不愿見我們了嗎?”

  “不是。”秦康看向孫、張二人,“皇上現在身體虛弱,兩位大人又剛從外頭趕來,先去洗手消毒,戴上了口罩和鞋套再進屋吧。”

  “口罩?”張守中有些敏感地皺起了眉頭,“我們戴口罩去面圣?這……不合適吧?”

  “皇上知道嗎?”

  “知道。”秦康低聲道,“普及太醫院西柴房的消毒體系,本身就是皇上上個月下旨在推的事情,不然我也不敢在這里要求兩位大人這么做。”

  說著,他目光示意了一下站在身旁的年輕學徒,“帶張大人和孫大人去吧。”

  孫北吉和張守中不明就里,但秦老院使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兩人只得照做了。

  養心殿里,陳翊琮正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孫北吉和張守中發現,養心殿里的宮人竟也都戴著口罩。

  這實在是,太不敬了……

  兩人在陳翊琮的榻前行禮,皇帝聽到聲響,這才睜開了眼睛。

  皇帝看起來很虛弱。

  盧豆抬袖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哽咽道,“皇上今日召二位大人來,是有事要同兩位大人商量。”

  “臣等恭聽。”

  盧豆說著,便去取來了折子——那是昨天下午,陳翊琮在回城的馬車上口述留下的批復,關于接下來將大周后方火器投入到前線的一些規劃。

  孫北吉和張守中都愣了一下。

  確實,這件事非常緊迫,按說今早陳翊琮是應當去內閣親自與諸臣商討的……

  張守中越聽下去,越覺得有些鼻酸。

  這件事一直是由兵部主理,其他各部配合,張守中詳細闡述了自己的意見,而后對陳翊琮的幾個觀點給出了認同和反駁。

  事情談完,陳翊琮再次閉上了眼睛,讓二人回內閣擬旨。

  孫北吉眼中帶著欽佩與擔憂,“皇上,昨夜行刺之事是怎么回事?犯人的身份已經確定了嗎?”

  陳翊琮沒有回答。

  “是!”張守中皺眉道,“何方的刺客,竟能潛入我大周的核心腹地,傷及圣上的龍體,這件事應當嚴查下去——”

  “……是柏靈。”陳翊琮輕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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