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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鳳棲

  他方才在馬車上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將這本封在硬紙袋中的棋譜拆開翻閱,只略略掃了一眼,便覺得這一定出自衡原君的手筆。

  此刻尚未斷真假,他已經坐在桌前,也顧不得換下被雨水打濕的鞋襪,一頁一頁地翻閱起來。

  不多時,柏靈坐在自己居所的桌前,望著眼前略有些焦躁的侍女。

  明明傍晚時才說今后大概不會再有什么見面的機會,未曾想分開還不到一個時辰,兩人就再見了。

  “我沒有忘哦。”屋內,柏靈神情安和,她輕聲道,“只是之前也沒有答應過蘭芷君要在什么時候給到他,他為什么今天要得這么著急?”

  侍女發出輕哂,“這是蘭芷君吩咐的,還輪不到你問為什么。”

  “怎么輪不到。”柏靈抬頭望了眼前人一眼,“我們先前訂了個賭約,贏了輸了各有說法。我贏了,按說原本什么也不用給,但念在他實在好奇,所以才答應得空時會動手……這是我好心在先,蘭芷君自己也領這份情,不會勉強我的。”

  侍女稍稍瞇起了眼睛,聲音壓低,頗有幾分克制的惱怒,“……到底是什么東西?”

  柏靈伸手頂在侍女的肩膀上,慢慢將她推后。

  “蘭芷君讓你來催,卻沒有告訴你他要的是什么嗎?”柏靈輕聲道。

  侍女顰眉,“蘭君……有他自己的想法,那不是我該置喙的!”

  柏靈輕輕擦了一下臉,抹去了侍女濺在自己臉上的唾沫星。

  “那看來,你的蘭君可能也不大想讓你知道,我也就……不說了吧。”柏靈笑了笑,“你可以回去轉告他,我今晚想想,明天再說。”

  侍女愣在那里,“我還從來沒見過哪個新進蘭字號的新人敢像你這么囂張——”

  柏靈錯開了目光,她起身站起來,移步到靠近自己房間的門口。

  “站住!”侍女幾步追了過來,拉住了柏靈的手臂。

  “還是松手吧姐姐,一會兒給你拉脫臼了……”柏靈抽過了手,“且不說我月底要亮相,就說這兩天萬一握不了筆,那蘭君想要的東西……還得再拖。”

  “蘭君”兩個字,柏靈咬得比其他幾個字要重一些,侍女隱隱感覺,柏靈的言語重帶著幾分調侃,又似乎含著一點威脅。

  于是她重新調整呼吸,再次看向眼前的柏靈,聲音也恢復了最初的冰冷。

  “不要跟我嬉皮笑臉,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嗎?”

  柏靈嘆了一聲,“我問過了,姐姐不肯告訴我啊。”

  侍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我是在金閣服侍的鳳棲。”

  片刻的沉默。

  果然,柏靈全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也不懂得這名字背后究竟有什么意味,她只是兀自點頭,重復了一句,像是為了把這個名字記牢一些。

  “嗯,我記下了。”柏靈再次看了看她,“鳳棲還有別的事嗎?”

  鳳棲望著眼前有些不知好歹的姑娘,盡管怒火攻心,但臉上依然保持著寒霜似的表情。

  “你那個住在花弄里的朋友,蘭君交給我照顧了。”鳳棲長眉微抬,“你最好也掂量掂量——”

  “姐姐既在金閣服侍,想來應該是蘭芷君身邊的人,最知道分寸了。”柏靈垂眸笑了笑,“往后我可能會常常見蘭芷君,大概也會常常見你。免不得要相互照顧,我會好好掂量。”

  鳳棲冷笑了一聲,那一句“你也配么”終究是沒有說出口,她只是笑了笑,在柏靈跟前踱起步來。

  水紅色紗裙下,鳳棲兩腿細長,柏靈隱隱望見輪廓和裸露在外的些微春色,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林婕妤。

  良久,鳳棲低低地笑了一聲,“我記住你了,柏靈。”

  柏靈也笑,并向著她微微欠身。

  “不早了,我今日要休息了,鳳棲也早點回吧。”

  而后,柏靈從里面關起了自己臥房的門。

  關門之后,她沒有接著往里走,而是在昏暗無燈的房間里等了一會兒,側耳傾聽著外頭的動靜——鳳棲顯然也一直沒有走,她站在柏靈的門外盯著這道門盯了好一會兒,才提裙離開。

  腳步聲遠去后,柏靈再次打開了門。

  望著隨夜風搖擺的廳門,柏靈兩手抱懷,著實有些不解。

  她有個直覺:在蘭芷君金閣中侍候的這位香艷美人,大約是把自己當成了某種潛在的威脅。

  可是能威脅什么呢——難道還怕她會爬到蘭芷君的床上去嗎?

  簡直是瘋了。

  次日一早,松青收拾了自己日常換洗的衣服,兩人一起吃了她去梨園前的最后一頓早飯,而后柏靈目送她在龜爪子的護送下,腳步輕快地下樓去了。

  如今柏靈每一日的作息都非常規律。

  如果這里不是百花涯,那柏靈大抵會對自己當下的人生非常滿意。

  在艾松青走后,她又開始了久違的近乎獨居的生活。

  白天,她的每一個時辰都被安排得滿滿當當,蘭字號有自己專門雇傭的六藝師傅,這里的“六藝”和禮樂射御這些貴族的家學大相徑庭,乃是蘭子號自己的一套流程標準——書畫歌舞琴酒茶,大抵如此。

  而那教授閨中術的婆婆,則很適時地被安排在入夜后來此。

  她不說自己的名諱,只是說這里的人喊她“春婆”。

  春婆生得慈眉善目,會先和柏靈一起吃晚飯,席間二人談笑風生,如同忘年之交。

  不過如春婆所說,這也是她多年來總結出的經驗——還是要先得了姑娘的信任,那之后過程里姑娘們有什么聽不懂的地方,才好意思開口問。不然全程都是春婆在說,姑娘羞紅了臉,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你這算好的啦!”春婆笑著道,“好多姑娘,我把春宮圖一拿出來,還沒說什么是什么呢,她們就羞得眼睛都不好意思看過來了,教你可真省事兒。”

  “每個姑娘,春婆都要這樣單獨教嗎?”柏靈有些詫異,“那怎么教得過來?”

  “自然是不用每一個都如此。”春婆笑道,“只有走到了亮相這一步的姑娘,才能經我手調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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