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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解釋

  柏靈的表情微微擾動——幾年前她就已經從衡原君那里窺探到了當年惠施死去的真相,但……申集川知道嗎?

  床榻上的申集川咳了幾聲。

  “我也……不應該死在這里。”他輕聲道,“我應當,死在馬背上……”

  柏靈目光低垂,一時間有些不忍。

  “將軍多活一日,便是一日的威懾。”她輕聲道,“就像七年前你從平京回來,突然殺了金賊一個出其不意一樣……他們怕這樣的計謀。”

  申集川笑了笑,帶起了一陣咳嗽,低聲道,“……該換人了。”

  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老仆又一次進了屋子,不過這一次他沒有走向申集川,而是停在了柏靈身邊,他躬身低語,帶來了韋十四和柏世鈞剛到了外屋的消息。

  “走吧。”申集川閉著眼睛道,“別讓他們等久了……”

  柏靈嘆了口氣,卻沒有起身。

  “來得匆忙,我也沒有準備什么禮物……但之前將軍說想睡一個好覺,或許我確實能幫上一些忙吧。”

  申集川笑了一聲,聲音越來越輕,“我可沒力氣再和你再說那些有的沒的……”

  柏靈莞爾,“不用將軍再說什么,將軍聽我說就好。”

  “……你要做什么?”

  “將軍剛才不是好奇,我是怎么讓那些周人都接連夢見思鄉鳥的嗎?”柏靈輕聲道,“這個法子我以前在宮里也用過,不知道現在對將軍管不管用,但我們可以試試。”

  這天夜里,柏靈從申集川的屋子離開的時候,已是深夜了。

  申集川睡著了,柏靈則坐在他的身邊,陪著他說了許久的話。

  等到掀開簾子,柏靈坐在藤椅上被抬出了里屋的門,柏奕和柏世鈞幾乎同時站了起來。

  柏世鈞幾次張口,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在外面等了足足半個多時辰,心情從一開始的激動萬分慢慢冷卻,可當四年不見的柏靈再次從門簾后露面,他又忍不住啜泣起來。

  外屋的燭火映著柏靈的眼睛,她一見著自己,便笑起來喊了一聲爹。

  柏靈也紅了眼睛,她的目光看起來有些困倦了。

  燈火昏沉,讓柏世鈞一下就想起了從前的許多個晚上,大約也是像現在這樣,自己在外屋做著自己的事,而柏靈在里屋睡著。

  偶爾起夜的時候,她掀了門簾出來,撞見自己在客廳里看書寫字,就會問他為什么還不睡。

  柏世鈞一時有些晃神,直到柏靈又喊了一聲。

  柏奕之前已經千叮嚀萬囑咐過了,柏靈身上有傷,不要一個激動就上去擁抱,讓她好好躺著,不要亂動。所以柏世鈞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柏靈向著他伸出手,他才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到女兒身邊蹲下來。

  柏靈累極了,她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但還是抓著柏世鈞的手,一刻也沒有松開。

  在回暖閣途中,柏靈就睡了過去。

  錦衣衛們取來了又輕又軟和的鵝絨被蓋在了柏靈的身上,直接抬著藤椅往回走。

  “剛才柏大伯在,我沒有問……”韋十四跟在柏奕身后,臉色有些陰沉,“你們怎么到這里來了,柏大伯送回去的信里不是說好了等我回去嗎?”

  “是柏靈的主意。”夜路上,柏奕的腳步放慢了一些,似乎有話想講,他想了許久,低聲道,“等明早柏靈醒了,讓她親自和你說吧。”

  “你現在,就告訴我。”

  韋十四的聲音帶著些微壓抑的怒火——柏奕從未見過十四發怒,不禁被這低沉的慍怒聲震得愣了一下。

  他停下了腳步,認真看向十四。

  十四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在熬過這樣一個艱難的夜晚以后,每個人都是一樣的疲憊。

  在他們沉默的間隙里,柏世鈞和藤椅上的柏靈漸漸遠去,有錦衣衛已經注意到了韋十四和柏奕的落單,但他們沒有管。

  這兩個人要做什么,原本也不在這些錦衣衛的任務之中——事實上,只要柏靈和柏世鈞兩人還在這里,柏奕和韋十四也就不可能走遠,他們會回來的——現在的柏靈,根本就經不起折騰。

  等到周圍再沒有別的閑雜人等的時候,韋十四一把抓起了柏奕的衣領,他原本蒼白的臉上泛起血色,將柏奕狠狠地推砸在了近旁的矮墻上。

  韋十四咬緊了牙關,額上青筋暴起,恨不得把眼前的柏奕暴揍一頓。

  他竭力壓低了聲音,“你們兩兄妹,到底在想什么!”

  柏奕投降似的舉起了雙手,“十四,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

  “你要我怎么冷靜,所有努力,所有——所有努力,現在全都白費了!”韋十四的聲音近乎低吼,“你不要說這是柏靈的主意,她連下地都困難,沒有你配合她能一個人走到這里!?”

  “十四——”

  “你們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皇帝過幾天就會以探望申將軍的理由來鄢州——柏靈病著腦子不清楚在那兒胡鬧,你也腦子不清楚嗎!?你現在打算怎么辦?呵——什么都算好了,到頭來你們兩個自投羅網……你們到底想!干!什!么!”

  柏奕又嘆了一聲,他左思右想,擰緊了眉頭,最后照著自己的臉狠狠揍了一拳。

  這一拳實在太重了,揍得他當即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

  “不要跟我來這套!沒有用!”韋十四拎著柏奕的衣襟把他從地上拽起來,“你以為我不會動手揍你嗎?”

  “可能我確實做錯了。”柏奕低聲道,“我確實該打,但你能不能……先聽我把事情解釋清楚?”

  韋十四鐵青著臉松開了柏奕的衣服,“你最好能。”

  “都怪我不應該和柏靈提起獵鹿人邀你北上的事,”柏奕一邊說著,一邊覺得口中有些咸甜,他伸手擦去嘴角的血,“柏靈聽完以后就決定要來了。”

  “北境以外的雪原,不比大周的任何一座都城。人在那樣的雪原之中,是不可能靠自己一個人長久生活下去的。柏靈走過那段路,所以她明白。

  “可那片草原上,生活著的不是金人就是金人的奴隸,十四你……一定不會愿意同他們一道生活。

  “而現下正是機會,獵鹿人剛剛和常勝決裂,但雙方又沒有到劍拔弩張的地步。他們對周人友好,這次向你發出的邀約又近乎是無條件的……這樣的機會要是錯過了,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下一次。

  “不管你最后是想去還是不想去,我們都不能耽誤你。”柏奕低聲道,“是誰家的老爹在找事兒,那就誰家來管,這是應該的。”

  柏奕有些艱難地看向十四,“……這樣,應該算解釋清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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