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推介五葉風扇的事情,趙連奎答應得挺痛快,但第二天的展覽結束之后,他給站在會場外的林振華帶來的,依然是一個傷心的消息。在這一天的展覽中,只有三個客商打聽過睡蓮電扇的情況。這三個人都不是家電銷售商,他們是到江南省的展臺前打聽鎢礦行情的,看到五葉風扇之后,稍微問了幾句就沒有下文了。
林振華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依然請趙連奎到館子里好好地吃了一頓,拜托他次曰繼續幫忙。在把趙連奎送走之后,林振華覺得心力交瘁,一屁股坐在路邊的馬路牙子上,看著路上匆匆而過的車輛,發起呆來。
“小華,別泄氣。”褚紅陽蹲下身來勸解道。
“紅陽,給我一支煙。”林振華說道。
褚紅陽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遞給林振華,又拿出打火機打著了火,要給林振華點煙。林振華擺擺手,示意褚紅陽自己并不想抽煙,他只是把煙放在鼻子下面,輕輕地嗅著,希望用這煙草的香味來清醒一下自己的頭腦。
五葉風扇居然會沒人關注!這個消息對于林振華來說,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他在這個產品上花了這么多心血,而且已經做好了在五葉風扇順利出口之后的一系列其他安排。如果風扇真的無法進入國際市場,他后面的布局就要全部落空了。
難道,自己的金手指是如此脆弱,竟然會在廣交會上碰個粉碎?
褚紅陽繼續勸道:“小華,我覺得外國人看不上咱們的電風扇,可能也是有道理的。人家到這里來,主要是看中咱們的礦石,還有豬鬃之類的農產品,咱們國家工業就是不行,人家也知道。其實,咱們的電風扇不一定非要出口不可,拿到國內市場上賣,不也能掙錢嗎?”
林振華道:“紅陽,國內市場上賣來賣去,不過是自己人掙自己人的錢。只有出口,才是掙別人的錢。你說得對,外國人現在看中的都是我們的礦石,還有農產品。你想過沒有,礦石這種東西,是挖一點少一點的,咱們這一代人把礦石都賣掉了,以后咱們的子孫賣什么呢?如果我們一個國家只能靠賣礦石來生存,等礦石挖完了,難道我們就不活了嗎?”
褚紅陽道:“小華,你說的這個,我也理解。可是,現在咱們就是這樣的情況,有什么辦法呢?”
林振華搖頭道:“不對,我總覺得什么地方不對。這個五葉風扇,我傾注了這么多的心血,沒有理由賣不出去的。外國人也是人,有好東西,他們為什么不要?”
舒曼一直站在他們身邊,聽著他們的對話,這會才插進話來,說道:“林經理,有件事我今天一直沒顧上跟你說,剛才趙處長在場,我也不方便說。其實,你們的風扇無人問津,問題不是出在風扇上,而是出在你們這位趙處長身上。”
“你說什么?”林振華騰地一下站起身來,伸手拉住舒曼的手說道:“你說清楚一點,為什么問題出在趙處長身上?”
舒曼用力把手抽回來,瞪了他一眼,說道:“你什么不好學,非要學那個姓趙的,動不動就占人家的小便宜?”
林振華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了,連忙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其實,我剛才拉著你的手,真的沒什么感覺。”
舒曼更惱了:“你說什么,我就這么沒魅力嗎,你拉著我的手居然沒有感覺?”
“有感覺,啊,不對,還是沒感覺……算了算了,我拉著你的手,就像拉著一位慈祥的老奶奶那樣,全身溫暖,行不行?”林振華氣急敗壞地說道:“姑奶奶,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跟我計較這個。你快說說看,為什么問題出在趙處長身上?”
舒曼抿著嘴微微一笑,說道:“今天,我陪一個美國客人到了展館。路過你們江南省的展區時,我專門找了一下咱們的五葉風扇,結果,看到五葉風扇藏在一個小角落里,走過路過的人根本就看不見。你說說看,連我都找了半天才看到,其他的客商能看得到嗎?”
“這是真的?”林振華急切地問道。
“當然是真的。”
“這個姓趙的,我廢了丫的!”林振華曝了一句粗口。
舒曼道:“林經理,其實這事也不能怪他。我注意了一下,你們江南省的展區不大,要展出的東西卻很多。輕工產品這邊,你們的主打產品是工藝木雕,幾乎整個展臺都是各種各樣的木雕產品。也不單是你們的風扇,其他產品都是放在不太醒目的地方的。我想,趙處長也是有他的苦衷。”
“他們怎么能這樣?”褚紅陽憤憤地說道,“明明說好幫咱們推介的。”
林振華此時已經平靜下來了,他緩緩地說:“舒小姐這樣一說,我倒是明白了。的確,趙連奎也有他的難處,畢竟工藝木雕廠是廳里的創匯大戶,最醒目的地方讓給他們是合情合理的,如果趙連奎把我們的東西擺出來,倒反而是徇私了。”
舒曼道:“林經理能夠這樣想就最好了。我看完你們江南省的展區之后,到其他省的展區也看了一下,發現都是大同小異。基本上各省都是主打自己的傳統工藝品、礦產品、農產品一類。工業品也有一些,但像電風扇這樣的輕工業產品,一般都是靠邊站的,與其說是來參展的,不如說是來捧場的。”
林振華道:“我懂了,我不會怪趙連奎的,他也是做自己本份內的事情。其實,謝春艷早就跟我說過了,工藝木雕才是輕化廳這次參展的重點。趙連奎就算是吃了我的飯,也不敢壞了輕化廳的大事。”
“那你打算怎么辦?”舒曼問道,“要不,讓本小姐再施展一下魅力,讓姓趙的給你們網開一面,多推薦一下五葉電風扇?”
林振華搖搖頭:“多謝舒小姐,不過,事情還沒有糟糕到需要你去獻身的地步。我想我們會有辦法解決的。”
舒曼呸了一聲,說道:“別說那么難聽,什么叫獻身,我只是去施展一下魅力而已。你們現在這個樣子,除了求姓趙的之外,還有什么辦法?雖然我還沒有辭職加入公司,可是我心里已經覺得自己就是這個公司的人了,為公司做點貢獻,也是應該的嘛。”
林振華道:“求人不如求己,當初把產品交給輕化廳統一參展,本身就有這個隱患的。我想通了,就算是趙連奎能夠給我們的五葉風扇一個好一點的位置,人家客商看見了,過來了解情況,他也說不清楚,最終還是會丟掉我們的市場機會。”
“我覺得也是。”褚紅陽道,“你看他連我們的風扇名字都叫不出來,你讓他去解釋,肯定更沒戲了。”
林振華道:“這樣也好,逼著哥們破釜沉舟,非要行一步險棋不可了。”
舒曼嚇了一跳:“林經理,你打算干什么呀?”
林振華沒有回答,而是站在路邊,眼望著夜空緊張地思考著。他在心里已經有了一個計劃的雛型,但還需要進一步地完善細節。作為一名機械專業的研究生,他習慣于把事情考慮得如機械傳動一般精確。
舒曼和褚紅陽看著他嚴肅的樣子,都不敢打擾他,只是站在一旁竊竊私語。
“褚先生,你們林經理在琢磨什么呢?”
“他在想事,我們別打擾他。”
“他平時老這樣嗎?”
“也不是,只有碰上特別難辦的事情,他才會這樣。不過,每次他想完事之后,總能想出一個絕妙的辦法的。”
“褚先生,我覺得你們林經理真是一個神人。”
“他當然是一個神人。對了,舒小姐,你能不能不要叫我褚先生?我不習慣。”
“那叫你什么?難道叫你褚科長?”
“叫我小褚就可以了,或者,叫我紅陽也行。”
“那你也別叫我舒小姐了,我有名字的,你叫我小曼吧。”
他們兩個越說越近乎,那頭林振華已經把自己的計劃在腦子里過了幾遍,覺得基本可行了。他回過頭來,對舒曼說道:“舒曼,你馬上去幫我辦一件事,十萬火急,我在廣州也沒有什么更多的人,只能靠你了。”
“你說吧,只要我能夠辦到。”舒曼連忙應道。
“你去給我找一種設備,叫作逆變器。”林振華說道,他接著把逆變器的具體情況向舒曼講了一遍,最后說道:“我要的就是一個這樣的東西,但我現在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能夠找到它,你去利用你的資源找吧。”
舒曼點點頭:“沒問題,我在廣州的朋友很多,總能找到的。”
舒曼走后,林振華對褚紅陽說道:“走,紅陽,咱們回會場去,先去踩踩點。”
褚紅陽嚇了一跳:“小華,你要干什么呢?怎么還要踩點啊。”
林振華道:“我不是說了嗎,求人不如求己。指望在廣交會的展館里面賣五葉風扇,看來是沒希望了,咱們在會場外面自己賣吧。咱們馬上去會場外面看看,什么地方最適合我們擺攤,明天咱們就把那幾十臺電風扇全運過來,我要沿街叫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