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正說笑著,毛崽跑了過來,遠遠地就喊著安雁:“雁子阿姨,雁子阿姨。”
安雁臉上露出笑容,問道:“毛崽,放學了?”
“放學了,我算術考了個100分。”毛崽揚著一份油印的考卷得意地說道。
“毛崽太厲害了,走,阿姨帶你買糖吃去。”安雁說道。她拉起毛崽的手,對林振華笑著說道:“林哥,我帶毛崽去趟小賣部,我答應過他的,考了100分就給他買糖。”
“別給他買太多糖,這孩子,多少糖都是一天就吃完的。”田效蘭帶著憐愛的語氣說道。
毛崽不滿地說道:“又不是我一個人吃的,伢崽比我吃得還多呢。雁子阿姨,咱們快走。”
看著安雁和毛崽走遠,林振華對田效蘭問道:“嫂子,雁子的情況怎么樣?”
田效蘭道:“她很堅強。她跟我說,她不能哭,哭了對孩子不好,所以她就叫自己不要去想峰子。現在她每天都哼哼唧唧地唱歌,讓我陪她散步,沒事的時候就教毛崽功課,心情挺不錯的。前幾天我陪她去醫院檢查了一下,孩子發育的情況很好,沒有什么問題。”
“醫院方面的事情弄好了?”林振華問道。
田效蘭道:“沒問題,史廠長幫忙去聯系的,聽說是給院長和婦產科主任送了點東西,那邊同意到時候給安排接生,不用看結婚證了。”
“嗯,這就好。”林振華說道。當年要生個孩子可是有不少手續要辦的,安雁是未婚有孕,照理說醫院是不會給安排接生的。但制度這種東西,本身就是用來打破的,像潯自這種大廠子,與地方上的方方面面都有良好的關系,史達倫出面去擺平一個接生的問題,自然是很容易的。
“雁子是鐵了心要把孩子生下來了?”林振華問道。
田效蘭道:“當然。我猜出她的心思了,她覺得峰子這一走,生死不知,她無論如何要給峰子留下一條血脈來。”
林振華嘆道:“唉,我怎么覺得這像是古代婦女的想法啊。”
“雁子這樣想沒錯啊。”田效蘭道。
“我沒說她錯。”林振華連忙否認道,“對了,雁子的父母有沒有找過來?”
“來過了。”田效蘭道,“她父母坐了輛吉普車來的。她媽去找雁子談,讓雁子回去。結果雁子死活不肯回去,她媽也沒有辦法。她爸倒是想動粗的,被右軍和郎經理給攔住了。”
“暈,怎么排長也摻和進來了?”
田效蘭道:“她爸本來是想找你的,后來右軍說你去廣交會了。然后右軍就和雁子的爸爸談了一下,還有郎經理也在一邊說。他們的意思,就是說現在雁子都快六個月的身孕了,引產也來不及了,只能是把孩子生下來。現在這個樣子,如果鬧得太厲害,萬一雁子想不開,弄出個一尸兩命,就不好了。”
“然后呢?”
“然后他們兩口子就回去了,安雁的爸爸一直都沒有見女兒,她媽媽倒是偷偷留了200塊錢給我,說讓我幫著照顧一下雁子。依我看,她還是心疼女兒的。”田效蘭說道。
“虎毒不食子嘛,再怎么說,那也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林振華道,“對了,他們說起峰子的事情沒有?”
田效蘭道:“雁子的爸爸一直在說,要把峰子抓起來法辦。不過,他倒是沒有帶公安過來,也沒有和潯陽公安局聯系。我們沒有告訴他說峰子去哪了,郎經理說他是去外地開拓市場了,全國到處跑,不知道在哪。”
林振華皺著眉頭說道:“我現在有一種感覺,覺得安雁的爸爸可能并沒有報案,是不是我們神經過敏了。”
田效蘭埋怨道:“可是,現在說這個有什么用,你們當時也不搞清楚就讓峰子跑了。萬一人家真的沒報案,這不是憑空讓峰子和雁子分開了嗎?”
林振華道:“誰敢賭啊?當時的情況下,萬一公安真的來抓了峰子,可就是掉腦袋的事情啊。你沒發現最近在搞嚴打嗎?我今天從火車站回來的時候,看到路邊的墻上一溜公告,過去什么時候判過這么多人?”
“也是,這種事情,誰也不敢冒險。”田效蘭點點頭說道。事后諸葛亮誰都能當,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敢于讓蘭武峰留下來觀望,是得有相當的膽量才行。
說完安雁的事情,林振華又問起了岑右軍:“對了,排長這段時間在忙啥呢?”
田效蘭半是嗔怪半是自豪地說道:“他呀,現在天天比國家主席還忙。隔兩三天就出一趟差,最遠都跑到武漢去了,說是去招工呢。今天說是到黃梅那邊去,說那里有個什么廠子,他想去看看。”
林振華搖搖頭:“唉,我這個排長,就是這樣的姓格,交代一點事給他,他就著急。對了,嫂子,你知道他招工的情況怎么樣?”
田效蘭道:“已經招到了60多個人,都是國營廠子里退下來的高級工,車工、銑工、鉗工都有,大多數都只有50多歲,身體還非常好呢。這些人都已經到廠里來了。”
“都到了!”林振華一驚,“這些人來了,住什么地方呢?”
田效蘭道:“這個你不用擔心,史廠長已經幫著給解決了。咱們公司不是新建了宿舍樓嗎,那些搬進宿舍樓的職工,就把原來的住房騰出來了。史廠長把這些住房都改成了臨時招待所,把這些新招來的老工人都安排住下了,生活方面都沒有問題。”
“太好了。”林振華放心了。看起來,現在漢華公司的管理已經逐漸成形了,即使他不在公司里,郎冬、史達倫、岑右軍、彭少哲這些人也能很好地配合起來。
這其中,應當說岑右軍是發揮了很大作用的,他是一個心底無私、開誠布公的人,在很短的時間內,他就讓郎冬、史達倫等潯自的干部們對他產生了信任感和親近感,從而掃除了合作上的障礙。
林振華在去廣州之前,交代了岑右軍去招聘一些各企業提前退休的高級工人,充實機床附件公司的技術力量。這一次他在廣州簽了近百萬美元的單子,未來一段時間內,生產任務是非常繁忙的,他還一直擔心人手跟不上呢。現在看來,問題已經不大了。有60多名工廠里的老技工,再加上剛剛從豐華那邊調過來的80多技校學生,力量已經非常強了。
“嫂子,你現在在干什么呢?不會是天天呆在家里當家庭婦女吧?”林振華開玩笑地問道。
田效蘭不好意思地說道:“小林,其實我就是一個家庭婦女。不過呢,右軍說了,我不能天天呆在家里,應當參加工作。對了,右軍還說,這是你的意思呢。所以,現在我就在機床公司這邊的行政科做事情,主要就是解決工人們的生活問題。”
“哦,嫂子當了行政科長了?”林振華笑道。
田效蘭連忙說道:“沒有沒有,我又沒什么文化,哪當得了行政科長,就是在行政科打打雜的,很多事還要少哲教我呢。”
“少哲是實業公司的行政科長,現在機床公司這邊的行政科長讓誰當了?”林振華問道。
“現在還沒有科長呢,我先負點責。”田效蘭說道。
林振華哈哈笑了起來:“我知道排長的想法,他是覺得他是廠長,再讓你當行政科長,顯得任人唯親,怕人家說閑話。可是另一方面呢,他又知道你比別人更可靠,而且也有這方面的能力。
這樣吧,嫂子,你先把行政科的事情抓起來,至于科長不科長的,以后再說。你真的干得好,別人也就沒什么可說的了。”
“哎,我不要當什么科長,能幫你們做點事情就行。”田效蘭說道。
剛說到這里,就見安雁牽著毛崽從小賣部那邊神色激動地快步走過來了。看她那個意思,如果不是挺著大肚子,怎么也得是百米沖刺一般地跑過來的。
“怎么回事,雁子,出什么事了?”林振華迎著安雁走過去,同時問道。
安雁揮著手上的一封信,用變了調的聲音喊道:“林哥,有你的信!”
“哪來的?”
“是峰子來的!”安雁說道。
林振華走上前,接過安雁手里的信,看了一眼信皮,奇怪地問道:“雁子,你怎么沒拆開啊?”
安雁道:“是畢敏拿給我的,上面寫著是寄給你的,我不敢打開。不過,我認識這是峰子的字。”
林振華也不多說什么,直接撕開了信封,從里面抽出一張信紙來,信紙上沒頭沒腦地只寫著兩個字:“平安。”
“這是什么意思啊?”安雁也看到了這兩個字,她看著林振華問道。
林振華翻過信封,仔細辨認了一下上面的郵戳,然后說道:“雁子,你看,這個郵戳是云南邊境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峰子應當已經順利出境了,這是他在出境前托人給我寄來的信。至于為什么寫得沒頭沒腦,我想,他是怕連累我們吧。萬一公安部門正在找他,這一封信就可能成為我們協助他逃跑的證據了。”
“這么說,峰子已經平安了?”安雁的眼睛里泛出了喜悅的光芒。不管怎么說,這是兩個多月以來,她第一次得到蘭武峰的消息。
林振華怕她擔心,沒有告訴她有關緬甸那邊的情況,只是點點頭道:“緬甸是國外,而且現在中緬之間的外交關系發展得不錯。峰子在那邊肯定是沒事的。他去了緬甸之后,想辦法把我給他的賬號里的錢取出來,然后就可以過非常舒服的生活了。過些年,等到政策松動一些,我想他會回來的。”
“謝謝你,林哥,我會帶著孩子等他的。”安雁說道。
林振華強裝出笑臉,說道:“tmd,這小子也是因禍得福了,手里拿著美金,我估計在他在緬甸過得比我們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