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華從畢敏手里接過報紙,一看刊頭,不由得皺了皺眉。南部經濟導刊,林振華對這份報紙是有些印象的,知道它是由一家大報的副刊改制而成的。
前幾年,國內的副刊類報紙冒出來很多,不過絕大多數都是以什么法制副刊、生活副刊之類的名義,登一些打黃色擦邊球的文章來吸引眼球。南部經濟導刊與其他的副刊不同,它主打的是經濟和社會領域的新聞,以言語犀利而獨樹一幟,很快就成為所有副刊類報紙中的佼佼者。
對于像林振華這樣做實際工作的人來說,對于南導這樣的報紙是非常不屑的。因為這類報紙的一大特點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個shijie上就沒有什么事情不被它們罵的。修條路,它們罵你為了政績而擾民;你不修路,它們又要罵你不關心群眾生活。如果你要反問一句:依你說,我們該怎么做。它們會這樣回答:這不是我們的責任,我們只是媒體。
媒體就可以不講理嗎?林振華真想沖到這些報社去吼一嗓子。
林振華記得,兩年前,在他收購江實電的時候,就曾經有一位自稱是南部經濟導刊的女記者采訪過他。當時那個女記者十分張揚,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無冕之王,動輒要林振華解釋這個,解釋那個。事后,林振華還曾經讓人去關注過,看看南導上會如何丑化他,結果等了很長時間,也沒看到有相關的報道登出來,于是林振華就把這事給淡忘了。
在這兩年中,林振華再沒有和南部經濟導刊打過交道,他有些納悶,這家報紙又想折騰出什么妖蛾子來呢?
“項助理讓你看第三版。”畢敏小聲地對林振華提醒道。
林振華翻開報紙的第三版,只見最上方列著一個大大的通欄標題:《姓資還是姓社,林振華現象說明了什么》。
林振華只覺得心里一凜。他上報紙yijing不是一次兩次了,但被人稱為“現象”卻還是第一次。從這個標題的措辭來看,林振華完全能夠猜出,這是一篇對自己不利的文章,而且這絕不是隨隨便便曝點料,而是要用政治大帽子一下子把他壓死。
類似這樣的事情,他過去也曾經歷過一次,那就是當年漢華機械廠的工人姜鐵梅向媒體寫匿名信告他的狀,新華社江南分社的記者徐海皓到漢華機械廠去采訪他。不過,那一次的媒體危機最終被他成功化解了,徐海皓寫的內參送到中央領導手里后,得到了小平同志的親筆批示,給他贏得了一頂政治保護傘。
但這一次,事情恐怕就不那么簡單了。
“哥,怎么啦?”林芳華一直在注意著林振華的臉色,見他臉上掠過一絲驚異之色,知道必然有棘手的事情發生了。
林振華抬眼看了看眾人,眾人也都在看著他,只是沒有像林芳華那樣直接詢問而已。林振華在眾人面前是小字輩,但同時也是項目的領導,領導的事情,如果不想對屬下明說,屬下是不合適詢問的。
林振華知道,這件事肯定是瞞不住人的,南部經濟導刊的發行量不算小,只要有一個人看到這份報紙,必然就會一傳十、十傳百地把這事傳開。既然大家遲早都會知道,他還不如現在就直接跟大家透底為好。
“沒什么大事,只是有人擔心我天涼受寒,所以給我弄了頂帽子戴戴。”林振華微微笑著對眾人說道,說著,他把手里的報紙直接遞給了張逸華。
“林振華現象”張逸華一看那個標題,也是嚇了一大跳。一個人的名字與某某現象聯系在一起,多數時候都不是好事。
“什么?居然還有林振華現象,我看看?”林芳華好奇地湊過去,看到標題之后,一時沒品出什么味道來,還回過頭對林振華開著玩笑:“哥,你又出名了。”
“姓資姓社林經理,這頂帽子可有點大啊。”安子軒也看了一眼報紙,然后憂心忡忡地對林振華說道。,“姓資姓社……”一屋子的技術人員們都感覺到一股涼氣從腳底升騰上來,他們的臉色都變了。
這個屋子里,除了林振華兄妹以及畢敏之外,其他的技術人員最年輕的也是四十出頭了,他們都經歷過許多次政治運動,對于這種政治詞匯有著很強的敏感性。剛剛過去的風波是怎么回事,他們也都是很清楚的,現在一聽“姓資姓社”這樣的質疑,立即就意識到,林振華非常危險了。
“措辭十分偏激,用意十分惡毒啊”張逸華一目十行地讀完了報道,把報紙往桌上一拍,氣憤地說道。
“哥,這篇文章對你非常不利嗎?”林芳華這才回過味來,開始膽戰心驚了。
林振華扭頭對畢敏問道:“畢敏,老項有沒有說別的?”
畢敏見林振華yijing把報紙拿給眾人看了,也就沒什么可隱瞞的了。她點點頭道:“項助理說,讓你馬上回潯陽去,省里派出了調查組,yijing到咱們公司了,要求你馬上回去匯報有關事情。”
“這么快”張逸華驚訝道。
安子軒指了指報紙上的日期,說道:“這是前天的報紙,咱們一直都沒有注意,估計江南省方面yijing注意到了。現在是敏感時期,這篇文章的指向性又這樣明顯,我想,江南省的領導肯定是擔心要承擔什么政治責任,所以趕緊派出調查組來進行調查。”
“安老師,你說我哥會有事嗎?”林芳華焦急地對安子軒問道,在她看來,安子軒應當是很有經驗的。
可惜,安子軒也只是一個書呆子而已,他對于政治的認識,僅限于自己經歷過的運動。聽到林芳華的詢問,他搖搖頭道:“我也說不清,按理說,林經理一身正氣、兩袖清風,應當是沒什么事情的。但政治上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呢?”
林振華穩了穩神,把報紙拿huilai,自己從頭到尾把那篇報道看了一遍,嘴角露出了輕蔑的微笑。
在這篇報道上,記者列舉了林振華從承包漢華機械廠勞動服務公司至今的所作所為,專門指出了林振華在漢華重工所擁有的股權,以及受美國h※h公司委派擔任漢魯機床公司董事長等事情。在描述完這些事實之后,記者質疑道:林振華這樣做,難道不是在變相地挖社會主義的墻角嗎?漢華重工的前途,是姓資還是姓社呢?
姓資姓社,在當時的確是一頂可怕的大帽子。如果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認為漢華重工姓資,那么林振華的前途就堪憂了。
不過,作為一名穿越眾,林振華卻知道,姓資姓社,是最不值得擔心的一個罪名。因為兩年之后,小平同志將會發表著名的南巡講話,其中最核心的一句,就是“不要問姓資姓社”。今天大家看來覺得非常嚴重的政治問題,到那個時候將變得無足輕重。換句話說,南導給他扣的這頂帽子,絕對屬于是有驚無險的。
“大家不必擔心,報紙上只是一面之辭,奈何不了我的。”林振華對眾人說道,“省里派出調查組,也是為了應付一下報紙的質疑吧。我在漢華重工行得端,走得正,所有的干部群眾都可以給我作證,我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安子軒說道,“林經理,你還是當心一些為好。”
“tmd這還讓不讓人干活了”張逸華暴怒道,“如果林經理做的事情不是社會主義,那么什么才是社會主義?難道好好工作就是資本主義?我看這些記者的完全就是坐到歪凳子上了。”
“沒事的。”林振華道,“現在的中國不再是過去那個形勢了,打棍子、扣帽子這樣的伎倆,是成不了氣候的。各位,我得先回潯陽去一趟,你們不要受這件事的影響,要抓緊時間把工業汽輪機搞出來。”
“林經理,你放心吧。”安子軒和張逸華都鄭重地回答道。
林振華帶著畢敏離開了汽輪機研究組的辦公室,安子軒和張逸華把他們送到門口,扭回頭一看,只見林芳華癡癡地站在那里,眼睛紅紅的,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
“小林,不要太擔心,林經理不會有事的。”安子軒安慰道,“你還是安心工作吧。”
“我……我不想工作了我哥都被上級調查了,我還做這些有什么意思?”林芳華帶著哭腔說道。
“小林,你怎么能這樣想?”張逸華斥道,“大乙烯是林經理一手抓的,如果沒搞好,別人就更有理由抓他的辮子了。越是這樣的時候,我們越是要把事情做好。只要大乙烯攻關能夠成功,林經理就是石化戰線上的英雄,到時候也就沒人敢拿他怎么樣了。”
“安老師,是這樣嗎?”林芳華對安子軒問道。
安子軒道:“是的,張工說得對,越是這樣的時候,我們越要團結起來,把林經理交代的工作做好,這是對他最好的支持。”
“那好,我現在就回去工作。”林芳華使勁地咬了一下嘴唇,然后轉頭對張逸華說道:“張工,你抓緊時間做葉片的形狀設計吧。我向你保證,三個月,最多三個月時間,我一定把符合要求的葉片材料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