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這是薩維耶夫老師的家嗎?”。劉向海用純正的俄語對著門里問道。
門開了,一位老婦人站在門口,看著外面這三位不速之客,狐疑地問道:“請問你們是什么人?找我丈夫有什么事情嗎?”。
劉向海仔細地辨認著眼前這位老婦人,好半天,他才從老婦人的眉眼之間認出了昔日師母的模樣,他輕聲地說道:“薩維耶夫太太,您還認識我嗎?我是安德烈。”
安德烈自然就是劉向海在蘇聯讀書時候取的俄語名字了,那個年代里似乎都是時興這樣做的,因為中國人的名字在俄國人看來,既拗口也難記,你如果不起一個俄國名字,老師根本就無法和你溝通。
聽到安德烈這個名字,再看到面前這張東方人的臉,薩維耶夫太太像是被電觸了一下似的,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渾濁的眼睛里也閃出了光芒。她湊近一些,甚至微微踮起腳尖,認真地看了看劉向海的臉,然后便伸出雙手一把抓住了劉向海的胳膊,激動地喊道:“我的上帝啊,安德烈,好孩子,真的是你嗎?”。
“是我,媽媽,我是安德烈您的孩子回來看您了。”
薩維耶夫太太那一聲“好孩子”,一下子觸動了劉向海心里最柔軟的地方。當年劉向海在蘇聯求學的時候,剛剛20出頭,在薩維耶夫太太的眼里,就像是她的孩子一般。當時他們相互之間也是以“孩子”和“媽媽”互稱的,只是時隔多年,劉向海一時不能確信自己是否還能沿習過去的舊稱謂。如今,聽到薩維耶夫太太稱他為“好孩子”,劉向海的淚水一下子就涌出來了。
30多年了,中蘇兩國之間經歷了60年代初的大論戰,經歷了60年代末的兵戎相見,經歷了文革,經歷了蘇聯解體,可以說曾經有過的一切都已經改變了,不變的是普通百姓心中那濃濃的親情。
陳天和林振華兩人站在劉向海的身后,看著這異國母子相認的場景,也都不禁唏噓不已。陳天是懂俄語的,他簡單地給林振華做著翻譯,讓林振華能夠了解劉向海與薩維耶夫太太所說的內容。
“這兩位丈夫,也是你的朋友嗎?”。薩維耶夫太太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她一邊用手絹擦著眼淚,一邊對劉向海問道。
劉向海趕緊向薩維耶夫太太介紹了陳天和林振華二人,薩維耶夫太太說道:“孩子們,都快進來吧,到客廳里坐吧。”
三個人隨著薩維耶夫太太走進了客廳,薩維耶夫已經聞聲從樓上的書房走下來了。劉向海連忙上前向他鞠了一躬,喊道:“薩維耶夫老師,您好,我是安德烈,您還記得我嗎?”。
“哦,安德烈對了,你的中文名字叫做……劉向海,你怎么會到圣彼得堡來了?”薩維耶夫用蹩腳的中文說著劉向海的中國名字,眼睛里也露出了欣喜的光彩。
劉向海攙著薩維耶夫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則坐在他的身邊。陳天是個自來熟,薩維耶夫太太只招呼了他一聲,他就一屁股在一張沙發上坐下了。林振華在此行中扮演的是一個小跟班的角色,他拉著薩維耶夫太太來到廚房,把隨身帶來的一大兜禮品一樣一樣地交給了她。
“這是火腿罐頭?哦,還有金槍魚罐頭,這個是……”薩維耶夫太太翻檢著林振華帶來的這些中國食品,臉上露出歡喜的神色。
“這是肉松,是用豬肉烘出來的。”林振華用英語對薩維耶夫太太說道,他剛才已經問過了,老太太也是搞科研出身,基本的英語會話是沒問題的。
“好孩子,謝謝你,這些禮物真是太貴重了。”薩維耶夫太太感激地說道,“你們在中國大概也知道吧,這兩年,俄羅斯的物價漲得太可怕了。即使是像我們這樣工資水平比較高的家庭,要買這些東西也是非常困難的。有了你們送來的這些食物,等到周末我的孫子們回來的時候,我就有好東西給他們吃了。”
“薩維耶夫太太,這些食物您就留著和薩維耶夫老師一起吃吧。我們這次到俄羅斯來,帶了不少食品過來,我過兩天再給您送一大箱子過來,保證您能夠讓孩子們吃個夠的。”林振華說道。
林振華他們這趟來,當然不可能隨身帶著一大堆吃喝的東西。但林振華知道,祁仲謀在圣彼得堡開了好幾家超市,里面賣的都是中國的電器、服裝和食品,他只要派個保衛戰士到那里去,即使是拉一車東西來也無所謂的。
薩維耶夫太太連忙說道:“不用了,孩子,真的不用了。你送給我們的這些東西,已經非常貴重了,我們怎么能夠要你們這么多東西?”
林振華笑道:“薩維耶夫太太,這都是劉院長,哦,對了,就是安德烈送給您的東西。他曾經跟我們說過,他在蘇聯讀書的時候,經常到您家里來吃飯,他對您烤的小面包特別有印象。”
“是嗎?那太好了。孩子,你們今天一定要留在我家里吃飯,我這就給你們烤小面包去。”薩維耶夫太太說道。
等到林振華再回到客廳里的時候,他看到薩維耶夫和劉向海的臉上各自都有一些淚痕,正在感慨地交流著什么。陳天讓林振華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后小聲地說道:“劉院長剛剛向薩維耶夫介紹了自己在那些年里的經歷,現在正在談他目前的工作呢。”
“老劉沒有泄密吧?”林振華開玩笑地問道,他當然知道劉向海不是那種口無遮攔的人,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劉向海是拎得清的。
陳天道:“劉院長沒有說太多,不過,對他的情況,老爺子基本上都了解了。劉院長是海軍裝備方面的權威,老毛子一直都在搜集他的情報的,老爺子是圈子里的人,再加上老劉又是他的愛徒,所以自然是了解得比較多的。”
“這樣也好吧,大家開誠布公,省得繞彎子了。”林振華說道。
劉向海與薩維耶夫的敘舊已經告一段落了,薩維耶夫終于問起了劉向海的來意。劉向海說道:“老師,實不相瞞,我這次到圣彼得堡來,是想招募一些人才的。我們正在做什么,您也基本上清楚了。您也知道,中國在這方面的人才儲備非常缺乏,我現在非常需要有俄羅斯的專業人員來協助我。”
“原來你也是來挖墻角的?”薩維耶夫臉色微微一沉,說道。
劉向海反問道:“老師,您是說,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人也來挖過墻角嗎?”。
“當然”薩維耶夫說道,“自從蘇聯解體,美國人、英國人、日本人,還有不知道哪些國家的人,像蒼蠅似地在圣彼得堡轉,他們出高薪聘用各個設計院里的科學家到他們那里去服務。鯊魚設計院也已經有幾十位優秀科學家被他們挖走了。我已經是70多歲的人了,居然也有人來和我聯系,說愿意以5萬美元的年薪讓我去國外工作。”
“您答應了嗎?”。劉向海問道。
“我當然不會答應”薩維耶夫道,“我們這些人的腦子里,裝的都是蘇聯的國防機密,怎么能夠隨便出國去?更何況是去為國外服務。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這樣想的。現在政府根本就顧不上我們這些軍工設計院,誰想走都可以走,原來出國還需要組織上蓋章批準,現在隨隨便便去辦個簽證就能夠走了。”
“原來是這樣。”劉向海敷衍著答道。
薩維耶夫道:“安德烈,你也和他們一樣,是來挖我們的設計人才的嗎?現在蘇聯垮了,全世界都在落井下石,難道你也和他們一樣嗎?”。
“這個嘛……”劉向海語塞了,面對著老師的質疑,他一時想不出應當如何應答。在他的心里,對于到俄羅斯來搶人才也是頗有一些歉疚感的,現在被薩維耶夫這樣一逼問,他就更開不了口了。
“薩維耶夫院士,我們和西方國家那些人是不一樣的。”陳天悠悠然地開口了,他能夠聽得懂薩維耶夫與劉向海之間用俄語的對話,但他剛才這句話,卻是用英語說的,這主要是為了讓林振華也能夠聽懂。他知道,劉向海不是一個會忽悠的人,真正要說服薩維耶夫,估計還得讓林振華出手。
“你們有什么不一樣的?”薩維耶夫也換成了英語,對陳天問道。
陳天笑道:“我們和西方國家之間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我們中國是社會主義國家,我們和蘇聯曾經是一個陣營里的,中蘇之間雖然有過不愉快的時期,但我們的意識形態從來都是一致的。”
“社會主義?”薩維耶夫一愣,盡管蘇聯解體至今還不到一年,但社會主義這個詞,對于薩維耶夫來說,似乎已經有些陌生感了。他詫異地看著陳天問道:“你是說,你們中國仍然在堅持社會主義嗎?”。
“是的,薩維耶夫院士。”林振華加入了交談,他說道:“過去,我們說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而如今,我們要說的是,只有中國才能救社會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