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褚紅陽,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土老冒了。這10年來,他和夫人舒曼一道負責漢華的國外市場開拓,走南闖北,可以說除了南極之外,什么地方都去過,不但眼界開闊,而且思想也非常開放了。正因為如此,他才會脫口而出,向一干國內的企業老總們推薦委內瑞拉的世界小姐,惹得大家眼鏡片掉了一地。
不過,1995年的中國,也早已不是過去那種保守、閉塞的狀態,什么選美、紅燈區、性解放之類的話題,在民間都不是什么禁忌了。黃慶余、高德才這些人,在國內的時候一個個裝得挺人模狗樣的,輕易不茍言笑,但既然出了國,又有林振華在前面擋子彈,他們也樂得放縱一下自己,于是便紛紛順著褚紅陽的話頭說道:
“好啊好啊,小褚,你可得給我們安排看看世界小姐的表演。”
“紅陽,這宴會上,是不是可以找幾個世界小姐來給大家倒倒酒啊?”
“沒錯沒錯,咱們不犯生活作風錯誤,光是開開眼界也是可以的嘛,這也算是和世界接軌的需要嘛。”
褚紅陽沒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話惹出了那么多麻煩,連忙自打嘴巴,把剛說過的話往回收:“各位領導,大家就別為難我了,你們看,我的頂頭上司還在這呢,萬一他覺得我們成天不務正業,在這搞奢侈腐化的這一套,我可就麻煩了。”
褚紅陽說的頂頭上司,自然就是指林振華了,他這樣說的目的,也是想讓林振華來定調,看看是不是要給這些企業老總們安排點余興節目。沒等林振華說什么,黃慶余便笑著說道:“小褚,你這就錯了,正經需要給安排幾個世界小姐的,還就是林總呢。我和老高我們幾個都是老頭子了,有這心也沒這力,小林可是血氣方剛,有這個需要呢。”
林振華也笑道:“黃廠長,你這可是往坑里帶我啊,想讓我犯錯誤呢?”
黃慶余不屑地說道:“犯什么錯誤?現在不比過去了,生活作風上這點事,誰會管你?你和我們還不一樣,你有一只腳是踩在體制外的,就算犯點作風錯誤,也沒人管得了你。反而是我們這些純粹體制內的人,得注意一點,別讓人揪住了小辮子。”
聽到黃慶余的話,林振華沒來由地心里一疼,不知怎么地,想起了淚眼婆娑的何嵐。他苦笑了一聲,說道:“黃廠長別拿我開玩笑了,我可是模范丈夫。再說了,你們知不知道,紅陽和我是發小,和我太太楊欣也是非常熟悉的,他回頭到我家找我太太去參我一本,我可得跪鋼板去了。我倒是覺得,黃廠長、高廠長,都是需要去開開眼界的,人生苦短,再不開開眼界,以后就來不及了。”
“哈哈,小林這話我愛聽,紅陽,你聽見沒有,小林已經交代了,你就給大家安排安排吧。”高德才哈哈笑著對褚紅陽說道。
“那好吧,我一定會讓各位領導滿意就是了。”褚紅陽呵呵笑道。
說是給做點安排,但褚紅陽也自有分寸,那種鉆小黑屋子的事情是肯定不能做的。請幾個模特來陪陪酒,讓大家過過眼癮,屬于無傷大雅的事情。委內瑞拉素有培養世界小姐的傳統,各種模特學校里有不少相貌、氣質俱佳的年輕姑娘,平時也經常出場參加點有償的商業活動,那也是人家的職業不是?已經被評為世界小姐的,褚紅陽請不起,也沒必要請,找幾個準世界小姐,并不困難。…,
黃慶余、高德才等人這樣不加掩飾地讓褚紅陽給安排美女,一方面自然是荷爾蒙在作怪,確有獵艷的需求,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湊趣,用以拉近自己與林振華之間的關系。后世人們所傳的“四大鐵”,扛槍、下鄉和分贓,他們都沒有機會,剩下一項無論如何是要試一試的。幾個大老爺們湊在一起評論美女,即便是光看不摸,也能夠使關系迅速登上一個新臺階。
此外,這一次與他們同來的,除了各家企業的老總之外,還有石油總公司和外貿部的官員,雖然都是些小小的處級干部,但大家也要照顧一下他們的情緒。誰說政府官員就不喜歡風月場所的?
大巴車順著高速公路,從機場開往首都加拉加斯,沿途是南美的熱帶風光,讓人目不暇接。褚紅陽與林振華坐在一起,一路上向他介紹著這一次項目談判的細節,以及下一步的業務思路等等。林振華頻頻地點頭,對褚紅陽團隊的工作表示滿意。
“南美洲的許多國家目前都深陷金融危機,他們一方面希望振興產業,另一方面又缺乏資金,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矛盾。我們在巴西、阿根廷、秘魯、智利都和當地的政府和企業接觸過,他們對我們的設備很感興趣,但最大的障礙都是缺錢。”褚紅陽介紹道。
“缺錢沒關系啊,可以拿東西來換嘛。”林振華說道,“南美的資源比非洲還豐富,只要他們愿意拿出資源來交換,我們可以和他們搞易貨貿易。”
“振華,你覺得哪些資源比較有價值?”褚紅陽問道。
林振華道:“我一時也說不太清楚,回頭我讓項哲安排人去查一下,看看南美的資源特點吧。就我的印象而言,秘魯的銅礦、鐵礦,智利也有銅礦,巴西的木材,對了,還有農產品,尤其是大豆。”
“大豆?”褚紅陽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咱們中國自己不也產大豆嗎?東北,我聽說是大豆之鄉啊。”
林振華搖搖頭道:“我原來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去年在東北的時候,我還專門向當地的官員打聽過這個事情,結果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我們前面說過了,林振華在穿越之前,也是一個熱血憤青,沒事是喜歡趴在網上看些“內幕”文的。他記得,曾經有記者專門寫過一篇很煽情的文章,叫什么“大豆之殤”,主要意思就是說中國東北是大豆之鄉,每年都有若干大豆出口的,結果,因為什么什么原因,到21世紀的時候,中國反而要進口大豆了,而且一進口就是幾千萬噸。
對于這種現象,記者的解釋當然是政府短視、政策失誤、國外陰謀、中國人弱智上當等等,總而言之,一句話,中國的大豆產業被外國大豆給擠垮了,風光不再。當年的林振華看到這些文章的時候,也是義憤填膺,少不得就要跟帖一道罵街了。
這一世,林振華有機會以一個比較高的位置來到東北,親自和當地主管農業的官員進行交流,一聊起來,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中國東北是大豆之鄉,這話不假。但在1980年之前,中國大豆的年產量最高峰值也僅僅是到1200萬噸,這個數字是出現在50年代的。進入60年代之后,由于片面地強調以糧為綱,中國大豆的播種面積不斷下降,1980年的產量僅有794萬噸。改革開放以后,大豆種植得到恢復,加上技術的進步,到1993年,中國大豆產量已經增長到了1531萬噸,相當于1980年的近2倍。從那之后,一直到21世紀,中國大豆產量都沒有低于這個水平,高峰的年份甚至可以達到1800萬噸以上。…,也就是說,無論是從播種面積還是從總產量上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大豆產業被外國人擠垮的問題,記者說得那么聳人聽聞,其實完全是道聽途說,加上自己的腦補。不過,這也不能怪記者,中國的記者本來就是文科生,指望他們識數,還不如指望他們上樹來得靠譜一些。
既然大豆的產量沒有減少,為什么中國的大豆會由凈出口變成凈進口呢?這個答案其實也非常簡單,只要走到老百姓的廚房里去看看就知道了,中國人一年消費的豆油和豆制品數量,與1980年相比,增長了若干倍。原來800萬噸大豆還能出口,現在1800萬噸大豆,還需要再額外進口5000萬噸,這一進一出之間的差額,結果就是造就了滿大街的胖紙。
進口大豆來改善人民的生活,讓更多的人變成胖紙,何錯之有呢?
“還記得當年我給你們做的水煮魚嗎?”說到豆油,林振華想起了往事,笑著對褚紅陽問道。
“哪能不記得啊!”褚紅陽的眼睛里露出神往的光彩,“當年,吃你做的水煮魚,那簡直就是一輩子都沒有吃過的美味啊。振華,你不知道,我這些年走了這么多國家,國宴也吃過很多次了,就是找不到當年吃你的水煮魚的感覺啊。”
林振華道:“那是當然,當年一個居民一個月才供應半斤食用油,誰家舍得拿一鍋油來做水煮魚?我如果不是掙了點錢,能夠買得起黑市油,我也不敢做水煮魚的。為了浪費油的事情,小芳沒少跟我干仗。”
“時間過得真快啊。”褚紅陽感慨道,“振華,我覺得,一切的改變,都是從你當兵退伍回來開始的。從那時候起,我們吃的越來越好了,錢越來越多了,世界也越來越大了。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不是你,也許我現在還在豐華縣窩著呢,連買盒煙都不敢買貴的。”
“呃……這好像不該歸功于我吧?”這回輪到林振華滿頭黑線了。改變無數人命運的,是改革開放的政策,這個功勞,無論如何也應當算到小平身上吧?什么時候他林振華成了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