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韓資密陽機床公司。
楊文軍沿著公司辦公樓長長的走廊,一直走到位于走廊盡頭的公司經理金玄熏的臥室門外,輕輕地叩響了房門。
密陽機床公司的廠區面積不大,沒有專門的員工宿舍,所有的雇員都是住在公司外面的。金玄熏作為公司經理,專門在辦公樓里弄了個房間作為自己的臥室。為了不受其他人的打攪,這間臥室被安排在整個辦公樓的最角上,尋常員工如果沒什么事情,是不會跑到金玄熏門口來 金玄熏是密陽機床公司在中國市場上的負責人,他的職責有兩個方面,一是負責產品在中國市場上的營銷,二是掌握最核心的那部分技術秘密。這些技術秘密是密陽機床競爭力的主要組成部分,公司總部不敢讓這些秘密掌握在中國員工的手上。凡是涉及到要使用這些秘密的技術工作,就只能由金玄熏親自出馬。
這種情況在過去的一年里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金玄熏開始越來越不愿意去做那些瑣碎的技術工作,而經他的手招聘來的中國員工楊文軍,就成了替他去做這些事情的最佳人選。金玄熏不記得自己是怎么看上楊文軍的,他只覺得這個中國年輕人實在是太貼心了,時時處處都能夠替他分憂,堪稱是他最忠誠的下屬。
就比如說現在吧,金玄熏正在自己的臥室里和一個風塵女子纏綿,而這個女子,就是楊文軍替他找來的。作為一名韓國人,金玄熏想在潯陽找到那些暗藏著的風塵女是很困難的,但楊文軍就有這樣的辦法,總能夠幫他找到合適的人。自從有了這些風塵女,金玄熏就再也無心去料理公司的業務了,而楊文軍又恰到好處地幫他把各種麻煩的事情都扛了起來。
“文軍,有什么事情?”
聽到敲門聲金玄熏好大不情愿地走過去打開了門,皺著眉頭對門外的楊文軍說道。正在和女人的時候突然被人打斷,換成誰都不會有好心情的。
楊文軍向金玄熏微微鞠了一躬,面無表情地說道:“金總剛接到澄東機械廠的報修電話,說咱們那臺機床的自動換刀系統出了點故障。我問了一下陳英,她說可能是系統死鎖了,需要重新刷一下源代碼。”
楊文軍所說的陳英,也是一名中方雇員,是搞數控系統的。楊文軍本人只是一名裝配鉗工,對數控了解不多所以遇到這種情況,他要專門去問一下搞數控的那些員工。陳英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和楊文軍年齡相仿,所以楊文軍和她走動得比較多。
“陳英的確是說要重新刷源代碼嗎?”金玄熏一臉不高興地問道。機床控制系統的源代碼是公司的核心機密之一,所有的數據都是保存在金玄熏的保險柜里的,如果要到客戶那里去刷源代碼,就只能是金玄熏去做,這對于金玄熏來說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楊文軍點了點頭,說道:“應該是這樣吧。金總,如果你不太方便的話要不,我替你去刷吧。”
“你?”金玄熏看著楊文軍,狐疑地問道:“文軍,你會刷源代碼?這里涉及到很多種情況,不同的情況要按不同方案處置的,你能懂嗎?”
楊軍干脆地搖了搖頭,說道:“我當然不懂,不過,我可以帶陳英去,她應當是懂這些的。”
“不行這些源碼不能讓陳英接觸。”金玄熏說道,“文軍,在所有的中國員工里,我只相信你一個人,其他人是不能接觸這些東西的。我實話跟你說吧,就算是讓你接觸這些東西我也是瞞著總部的,否則總部肯定會開除我的。”…,楊文軍道:“我知道金總信任我,你放心吧,這件事情我會守口如瓶的。金總,你的意思是說,你親自去一趟澄東機械廠嗎?”
“這個・・・・・・”金玄熏郁悶了,澄東機械廠位于武漢,從潯陽過去要坐半天的船,往返就需要一天時間。如果擱在前兩年,像這種事情,金玄熏肯定是得去做的,但現在不同了,他已經被楊文軍侍候慣了,讓他坐一天的船去刷一段源碼,他可受不了。他寧可留在有空調的房子里享受美酒佳人。
“這樣吧,文軍,我把源碼的磁盤和說明書交給你,你和陳英一起去。記住,這些資料只能由你拿著,陳英只是協助你工作。她只能看有關的那些部分,其他的地方不能隨便看,你明白嗎?”金玄熏終于做出了決定,類似于這樣的決定,在過去一年中,他已經做過許多次了。那些總部嚴令不得讓中國員工接觸的資料,楊文軍基本上都接觸 “金總,你放心吧。”楊文軍回答道。金玄熏轉回房間,不一會便取來了一盒三英寸軟盤和一本說明書,遞到楊文軍的手上,并向他做了些簡單的介紹。楊文軍不斷地點著頭,示意自己已經聽明白了。等到金玄熏把所有的注意事項都交代完畢之后,楊文軍拿著東西轉身離去了,他剛走出兩步,就聽到背后的房門重重地關上了。
楊文軍臉上帶著一縷若有若無的輕蔑的微笑,來到技術部,徑直走到了陳英的桌前,敲了敲辦公坐席的隔板。
陳英聞聲抬起頭來,一看站在自己身邊的是楊文軍,不由得板下了臉,沒好氣地問道:“楊買辦,你有什么事嗎?”
楊文軍在金玄熏面前是個紅人,這是整個密陽機床公司的員工都知道的事情。在韓資企業里,勞資關系是非常緊張的,除了楊文軍之外,幾乎沒有哪個中方員工不曾被金玄熏用惡毒的語言訓斥過,所以大家對金玄熏都懷著深深的恨意,繼而也把這種恨意轉移到了楊文軍的身上。從很早開始,楊文軍在中國員工的眼睛就是一個漢奸、買辦的形象了,不過,當著他的面這樣喊的,也只有陳英一個人了。
聽到這個帶著貶義的稱呼,楊文軍無動于衷,用客氣的態度說道:“陳英,剛才說的那個維修工作,要麻煩你跟我走一趟,是在武漢,要去一天。”
“我?”陳英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喂,你有沒有搞錯,刷源碼這種事情,我可干不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公司機床的系統源碼是什么樣。”
“如-果有源碼盤,你能做嗎?”楊文軍問道。
“如果有源碼盤,那還不容易,傻子都會。”陳英說道。
“那你就跟我走吧。”楊文軍道。
“什么?你拿到了機床的源碼?”陳英詫異地問道,她下意識地把聲音壓低了許多,生怕周圍的同事聽到。
楊文軍點了點頭,轉身便向外走。陳英匆匆忙忙地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拎起一個小包,追了出去。像這種出差的事情,對于陳英來說也是司空見慣了,所以她手邊就有現成的行李。
“我說楊買辦,你可真得金玄熏的信任啊,這么核心的東西,他都敢交給你。”坐在開往武漢的船上,陳英這樣對楊文軍說道。她對楊文軍很看不慣,這是實情,不過畢竟都是一個公司的同事,倒也不至于不理不睬。再說,不管她如何貶損楊文軍,楊文軍始終沒有對她發過火,而是一直非常和氣,這就讓陳英不好意思一直擠兌他了。…,楊文軍看看旁邊沒有什么相干的人,便從包里掏出金玄熏給他的手冊,遞到陳英面前,說道:“小陳,你看看這個,看看有多大價值。”
“我不看。”陳英縮著手,不愿意去接那個本子,反而好心好意地規勸道:“我說楊買辦,我看你這個人還不錯,我勸你一句,這種東西可不能隨便給別人看的,如果讓金玄熏知道了,會開除你的。”
楊文軍微微一笑,問道:“你會去向金玄熏告狀嗎?”
“當然不會!”陳英道,“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成天拍金玄熏的馬屁?你看看你干的那些惡心事情,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楊文軍知道陳英指的是他幫金玄熏找風塵女的事情,這種事情在一個女孩子的眼睛里看來,的確是夠惡心的。他也懶得分辯太多,只是堅持說道:“既然你不會去告狀,我也不會自己告自己的狀,你看看有什么要緊?”
“那我就看了?”陳英試探著說道,作為一名搞數控的技術人員,她對于這些資料當然是有著深厚興趣的,這可是密陽機床公司最核心的數控技術機密啊。
見楊文軍沒有反對的意思,陳英便接過了那個本子,翻開看了起來。楊文軍坐在一旁,點著一根香煙,看著陳英那專心致志的神情,眼睛里流露出幾分溫情。
“原來是這樣・・・・・・”陳英一邊看,一邊忍不住地評論著,“原來他們是這樣處理快速換刀的,真是太巧妙-了……哎呀,這個地方其實就是一層窗戶紙嘛,點破了真的是一點也不神秘啊,我原來怎么就想不到呢。”
“怎么樣,小英,這東西有價值嗎?”楊文軍問道。
“你叫我什么!”陳英俏臉生慍,“這也是你叫的?”
“其他人不也是這樣叫你的嗎?”楊文軍委屈地說道,“我這只是第一次這樣叫你。”
陳英道:“別人怎么叫都可以,唯獨你不行!因為你根本不配!”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