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華呵呵笑道:“洪省長,咱們江南省在招商引資方面,一向是長江中游各省做得最好的,怎么在你眼里,反而是落后了呢?你這不會是愛之深、痛之切吧?不少字”
洪予安道:“小林,你這段時間可能一直在荊西,沒有關注外面的事情。自從長江大橋拆除以后,沿長江一線的開發可是如火如荼啊。咱們過去的確算是做得比較好的,但這兩三個月以來,咱們的招商成績反而不如兄弟省份了,這事可不能掉以輕心啊。”
“有這樣的事情?”林振華詫異道,“洪省長,我離開荊西之后,是特意坐船沿長江返回潯陽的。一路上,我倒的確看到兄弟省份在大力建設開發區。不過,咱們潯陽的區位條件也不差,而且發展得更早,基礎比兄弟省份那些新建的開發區要好得多,為什么反而在招商上缺乏競爭力呢?”
“林董事長,你有所不知。”現任的潯陽市長姚念貴插話道,“咱們整個潯南工業帶的硬件條件,在長江中游各省建立的開發區中間,是首屈一指的。咱們潯陽港有四個集裝箱碼頭,四個散貨碼頭,潯陽機場的規模在全國來評,也就僅次于北上廣這些大城市。可是,問題也就出在這了。因為咱們這里開發得早,地價、勞動力價格等等各方面的價格都比那些新建的開發區要高得多,這樣一來,可就是把那些投資者給嚇跑了。”
“原來如此。”林振華恍然大悟,其實,這一點是他早就應當想到的。
在真實的歷史中,直到21世紀的前10年,江南省的經濟在長江中游各省仍然是墊底的。號稱“三江之口、七省通衢”的潯陽,其良好的區位條件根本沒有得到充分的發揮,一直處于默默無聞的狀態。
然而,在這個虛構的故事中,由于林振華這樣一個穿越客攪動了大局,潯陽儼然已經成為長江中游的一顆明珠。僅潯陽一地,年產值在10億以上的大企業就有幾十家,其中還包括漢華重工這樣全國聞名的巨無霸,至于中小型企業,更是數不勝數。整個潯陽港一年的貨物吞吐量高達3000多萬噸,集裝箱20余萬標箱,這還是在長江運力受限的情況下所達到的。如今長江航道已經疏通,未來的發展更是不可限量。
經濟的發展必然帶來土地、勞動力價格的上升,漢華的人力資源部曾經做過調查,發現潯陽的勞動力價格,幾乎與幾個沿海開放城市差不多。以往,為了降低勞動力價格,漢華經常到江南省南部的一些山區市縣去招收工人,但如今,連從山區來的工人的工資水平也已經無法再降低了,這就是進入了所謂發展的瓶頸期吧。
“地價高,勞動力成本高,這都是好事啊,說明咱們已經是發達省份了。”林振華笑著對洪予安說道。
洪予安大搖其頭:“小林,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國家評價各省工作的好壞,不光要看你的絕對水平,還要看你的相對水平。的確,江南省的人均收入目前已經排在全國的前五名了,但我們的發展速度已經快要墊底了。大家都說江南省是發達省份,可是你一年才增長5,人家增長20,你讓我這個省長的臉往哪放啊?”
“呃……”林振華真心被洪予安給噎著了,這一刻,他開始懷念謝明誠,真該把謝明誠找來,給洪予安講一課如何拒絕gdp崇拜的課。在荊西這樣經濟落后的地方,談什么破除gdp崇拜,完全是癡人說夢。但對于江南省這種經濟已經發展到一定水平的省份,其實真的沒必要再去追求更高的速度了。…,不過,林振華也只是在腦子里這樣想一下而已,他知道,中國依然是一個窮國,所以從最高層的頭腦中就有大干快上的意圖,這就決定了經濟增長在未來若干年內,仍然是評價地方官政績的重要指標。洪予安對江南省的發展速度不滿,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林振華說道:“洪省長,剛才姚市長已經說明了原因,以潯陽市為例,我們發展得比其他地方要早,所以工業用地已經嚴重不足了。不過,在這我要特別感謝一下姚市長,雖然整個潯陽市的工業用地非常緊張,但我們漢華每次申請要土地,姚市長都是一路綠燈的,從不為難。”
“那是當然。”姚念貴笑著說道,“誰不知道你林董事長是我們潯陽的一桿旗幟啊,而且你們漢華每一次申請用地,都是為我們潯陽帶進一個新的產業,你看,汽輪機,芯片,這都是人家想找都找不來的產業,我們還舍得往外推嗎?”。
洪予安也說道:“沒錯,我在這里當市長的時候,就已經定下了這個規矩,但凡是漢華要用地,不管多緊張都要保障。我到省里去之后,也多次向念貴同志提起過這一條的。”
“是的,是的,洪省長每次到潯陽來視察的工作的時候,都要重申這一條。”姚念貴連忙附和道。
林振華知道這兩位官員所言不虛,漢華目前在省里的確享受著vip的待遇,無論是用地還是用工,或者涉及到其他需要政府配合的地方,省市兩級政府從來沒有掉過鏈子。
“多謝洪省長,多謝姚市長。”林振華說道,“我接著說吧。由于咱們發展得早,所以工業用地已經飽和了,這個時候再想招商引資,必然會遇到姚市長所說的那些情況。我的看法是,我們不可能無限地擴大本地的產業規模,當舊的產業發展到一定程度,已經無法容納新產業進入的時候,我們就需要采取騰籠換鳥的政策了。”
“騰籠換鳥?”洪予安道,“小林,你詳細說說,這是什么意思?”
林振華道:“我們江南省的工業開發區,主要就是潯南工業帶。但目前這個地帶集聚的工業企業已經非常多了,不單是工業用地不足,環境的承載能力也已經接近極限。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要接受新的產業,就必須把舊的產業推出去。這就像是我們有一個鳥籠子,如果要養一只新的鳥,就要把原來的鳥放走,把籠子騰空才行。”
“你是說,讓我們把舊的產業推走?”姚念貴吃驚地問道,“這些企業,可都是我們辛辛苦苦招來的,其中也有你林總的貢獻哦。怎么能夠隨隨便便就推出去呢?”
洪予安倒是被林振華的說法打動了,他喃喃地念叨著:“騰籠換鳥……這倒是一個新提法。小林,你說說看,你覺得我們應當把哪些鳥騰出去,又應當換成什么新的鳥呢?”
林振華道:“咱們潯南工業帶早期的發展,走的是出口加工貿易的路子。在整個潯南工業帶,純粹勞動密集型的簡單加工、裝配型企業,占了80以上,產業覆蓋了服裝、電器、玩具、家具等十幾個門類。這些出口加工型企業的利潤率很低,完全是以規模取勝。它們能夠維持盈利的原因,在于他們所使用的土地都是十幾年前劃撥的,當時的地價很低,所以他們的用地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現在,他們所占的這些土地都已經升值了,一畝地價值幾十萬元。他們占用著幾十萬一畝的土地,生產著每件只能掙幾分錢的產品,這不是浪費嗎?你想想看,如果你把這些土地收回來,出租給那些利潤率更高的企業,豈不是效率更高?”
“洪省長,你看林總這個想法……”姚念貴扭頭看著洪予安,征詢著洪予安的意見。這已經不是潯陽市一個城市的政策選擇,而是涉及到整個江南省發展的總體思路。
洪予安道:“小林說的這個做法,我在一些沿海地區考察的時候,也看到了。只不過他們沒有這樣系統地梳理過這個思路而已。我倒覺得,小林的想法是對的,既然我們的工業用地是有限的,為什么不能把這些土地優先分配給那些效益更好的企業呢?”
“可是,咱們怎么能夠把這些企業擠出去呢?”姚念貴又問道,“這些企業也都是咱們的納稅大戶,這么多年來,為潯陽的發展也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咱們說一句不要了,就把人家推出去,這也不太合適吧?不少字”
林振華笑道:“其實,這也是有辦法的,咱們可以制訂一個單位面積土地收益標準,按企業所占用土地面積與所交納地方稅收的比例來計算。凡是單位面積所交納的稅收低于標準值的,政府有權征收土地閑置稅。這些企業的利潤率太低,付不起這樣的稅收,自然也就走了。”
“林總又給我們出難題了。”姚念貴苦笑道,“這征收什么稅,哪是我們地方政府能夠決定的,土地閑置稅,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念貴同志,小林說的,只是一個思路,具體如何做,你們可以開動腦筋,多想辦法嘛。”洪予安不滿地說道。
“是的,是的,洪省長,我明白了。”姚念貴連忙答應。其實,他剛才也只是隨口吐槽一句而已,林振華提出的這個想法,還是非常有創意的。至于用什么樣的方法把那些占著地而又交不出多少稅收的企業弄走,政府從來都是不缺乏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