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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 危橋

  “停車!”

  一名長著鷹鉤鼻子的警察嘴里叼著哨子,手上揮舞著小紅旗,攔住了一輛開往科爾巴赫市郊ALK工廠的大平板車。

  車子停了下來,從平板車的駕駛室副座一側,走下來四個人,除了一名德語翻譯之外,另外三個人可都是頗有來頭的。

  走在最前面的,是中國最大的物流公司――勞模物流的老總曹樹林,這一次漢華從科爾巴赫工廠拆卸設備運回國內,搬運工作就是他的公司承擔的。由于是林振華的業務,所以曹樹林親自從國內跑到德國來進行現場指揮,在科爾巴赫小城已經呆了快一個月時間了。

  跟在曹樹林身邊的,是剛剛從國內過來的林振華,他是依慣例來視察一下新收購的工廠的。他今天剛剛到達,曹樹林本來說要安排一輛小轎車去接他,結果他說坐拉貨的平板車就可以了。

  還有一位,則是林振華的老朋友祁仲謀,他的中意貿易集團在國內早已是首屈一指的大型貿易企業了。要論資產總額,祁仲謀還比不上做實業起家的林振華,但他成天熱衷于參加各種花哨的活動,一會當選個新聞人物,一會弄個“中華名人”,論知名度,已經遠遠把林振華甩出幾條街去了。

  這一次,祁仲謀來德國又辦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他收購了一個德國的飛機場,把它改造成了一個商貿集散中心。這意味著中意集團旗下的貨運專機從此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機場,其帶來的好處可是無法勝數的。當林振華聽到這個消息時,也不禁感慨,自己還只是想著在歐洲弄幾個港口,這個老祁可是連機場都弄到手了。

  祁仲謀與機場所在地的政府簽署了收購協議之后,聽說林振華也到了德國,于是便專程趕來與林振華會面。林振華熱情地邀請他一起坐曹樹林的平板車去工廠參觀,誰知路上居然遇到了警察攔車的事情。

  “老曹,怎么回事?”林振華笑呵呵地對曹樹林問道。“我可是第一次來科爾巴赫,居然給我這樣一個下馬威。”

  “我也不知道。”曹樹林滿臉歉意地說道,“我們在這里干了大半個月了,沒遇過這種事情啊。”

  翻譯跑上前去和警察嘀咕了幾句。然后回來向曹樹林報告道:“曹總,這個警察說,前面這座邁森橋是危橋,我們的平板車太重,不能通過。”

  “胡扯,我們的平板車來來回回跑了好幾百趟了,沒聽說過什么危橋的事情。”曹樹林說道。“這個警察不會是弄錯了吧?”

  翻譯道:“我跟他說過了,他說就是因為我們前一段時間來回走,破壞了橋的結構,所以現在橋成為危橋了。”

  “呵呵,小曹啊,你們是不是每次拉貨拉得太多了?把人家的橋都壓成危橋了?”祁仲謀沒心沒肺地笑道,“別以為到了德國,你們就可以不搞可持續發展了。”

  “祁總太小瞧我們了。就算我們不在乎德國的橋,我們也在乎林總的設備吧?我們哪敢拿林總的設備開玩笑啊。”曹樹林說道,這個老實憨厚的搬運工。自從當上老總之后,也逐漸學會說這種漂亮話了。

  “走,過去看看吧。”林振華說道。

  幾個人一齊走向那座據說已經成為危橋的橋梁,在他們身后,平板車司機按著警察的指揮,把車停到了道路的一側,等著接受下一步的指令。…,

  眾人來到橋上,左顧右盼,似乎看不出什么異樣,曹樹林把翻譯喊過來。對他說道:“你去請那個警察過來,問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過來了,曹樹林從兜里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遞給警察。警察笑了笑,從嘴里拿下哨子,把煙叼上。就著曹樹林的火點燃了煙,然后對曹樹林遞上了一個友好的笑容。

  “警察先生,這座橋是什么時候成為危橋的?”曹樹林通過翻譯問道。

  “是今天早上。”警察答道。

  “你們是怎么發現的?”曹樹林又問道。

  警察搖搖頭道:“不是我們發現的,是市政廳通知我們,說這座橋是危橋,嚴禁任何載重車輛通過。”

  “市政廳?”林振華插話道,“市政廳怎么會平白無故關心起這座橋來了?他們是接到了市民的報告嗎?”

  警察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不知情。站在一旁的祁仲謀小聲地對林振華和曹樹林說道:“小林,小曹,我怎么覺得這事有點蹊蹺,不會是這個警察想撈點好處吧?”

  “不至于吧?”林振華道,“不是說德國警察很清廉的嗎?”

  “誰知道。”祁仲謀道,他走到那警察面前,通過翻譯對警察問道:“警察先生,我看這座橋好像沒什么異常嘛,而且橋上標注的承重也能滿足我們車輛的要求,你是不是可以幫幫忙,讓我們通過?”

  “這是絕對不行的。”警察嚴肅地說道,“先生,我是對你們的安全負責。一座危橋也許看起來是沒問題的,但如果出問題,就會帶來人員傷亡。既然市政廳通知我們說這座橋是危橋,我們就絕對不能允許你們的車輛從這里通過。”

  “老祁,咱們還是別冒這個險了。”林振華勸道,他轉頭對曹樹林問道:“老曹,除了這座橋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橋可以走?”

  曹樹林搖頭道:“沒有了,這邊上的另外幾座橋,都不是通行卡車的。要找另外一座橋,就得繞出去幾十公里,一來一去,起碼多出半天時間呢。”

  “這可怎么辦?”林振華也撓頭了,拆運科爾巴赫工廠設備的事情,已經進行了一多半了,這個時候遇到這種突發情況,實在是麻煩。

  祁仲謀道:“小林,你信我一回,我覺得這件事絕對有問題。我敢打賭,這座橋不是危橋,一定是有人想給我們使絆子。”

  林振華也算是一個機智的人了,但他搞的多數是陽謀。是靠實力去和對手斗爭。祁仲謀可是生意場上人一套鬼一套做慣了的,對于各種陰謀有著天生的敏感。聽他這樣一說,林振華也覺得此事疑點重重,只是。他想不出有誰會出于什么目的來給自己使絆子。

  “走吧,既然這個警察說他是按市政廳的指示行事的,我們就去趟市政廳問問吧。”祁仲謀說道。

  擱在20年前,中國人在海外可沒有這樣的底氣,遇到事情哪敢去找人家的市政廳交涉。但現在就不同了,林振華、祁仲謀,都是來德國投資的大企業家。有時候人家的政府部長都要出來迎送的,一個小小的市政廳算得了什么?

  曹樹林叫來了一輛出租車,讓大家坐上,徑直來到了市政廳。聽說來客中有收購了科爾巴赫工廠的中方董事長,市政廳的守門老頭臉上多了幾分謙恭,親自把他們帶到了市長勞倫斯辦公室。…,

  “各位中國客人,歡迎歡迎。”勞倫斯的臉上帶著一些忐忑之色,把林振華一行讓到沙發上坐下。然后問道:“各位,你們到我這里來,有什么指教嗎?”

  這話就是明知故問了。勞倫斯哪里會不知道林振華等人的來意。要知道,危橋的這個通知,就是由他親自下達的。

  負責運輸工作的是曹樹林的公司,所以曹樹林率先發問了:“市長先生,今天我們的平板車要通過邁森橋的時候,有警察通知我們說那是一座危橋,不允許我們通過,他還說這是市政廳發出的通知,所以我們就到這里來了解一下具體的情況。”

  “嗯嗯,邁森橋嘛……的確是有這么一回事。”勞倫斯答道。在他說話的時候。林振華和祁仲謀都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結果發現這家伙的眼神飄浮不定,一看就是在撒謊的樣子。

  通過宣布邁森橋為危橋,以阻止漢華運走科爾巴赫工廠里的設備,這是赫迪拉向勞倫斯出的損招。科爾巴赫工廠已經被漢華收購了,廠里的設備如今已經是漢華的財產。漢華想運走哪件、留下哪件,別人是無權干預的。

  赫迪拉告訴勞倫斯,說漢華所運走的都是尖端設備,留下的都是淘汰的設備,這激起了勞倫斯對于漢華的不滿,但勞倫斯也無法以此作為理由,來阻止漢華的作為。

  赫迪拉獻計說,勞倫斯可以把這件事上報給國會,要求國會前來調查此事件,為漢華拆運設備增加一個變數,勞倫斯接受了這個建議。但在國會出手干預之前,如何使漢華的拆運工作暫時停滯,可就有些麻煩了。赫迪拉于是想出了謊稱邁森橋是危橋的說法,使曹樹林的平板車無法通過。

  這一次漢華打算從科爾巴赫工廠運走的設備,包括一些測試設備、加工機床、小型電爐等,重量都達到數噸,必須用卡車來進行運輸。平板車無法通過邁森橋,漢華就無法把這些設備運出來,這樣就為勞倫斯尋求國會干涉贏得了時間。

  其實,赫迪拉自己也知道,國會最終應當是不會干涉這件事情的,畢竟把ALK的工廠賣給中國,是德國政府的決策,國會和政府之間是有默契的。赫迪拉這樣做,只是出于一種泄憤的需要,他想給漢華增加一些麻煩,哪怕這是一種徒勞的掙扎,他也要去試一試。

  林振華不知道這件事背后的貓膩,但他從勞倫斯的眼神里猜出了一些端倪。他問道:“市長先生,我想了解一下,是什么人鑒定說這座橋已經成為危橋的。”

  “這個嘛……”勞倫斯吞吞吐吐道,“是有市民向我們反映的,他們認為,這一段時間貴國拆運科爾巴赫工廠的設備,運貨卡車頻繁從橋上通過,所以會對這座橋形成無法預計的損害。”

  這個說法與橋上警察的說法就對上了,但從勞倫斯的措辭中可以聽出,這個危橋的判斷完全是莫須有的。林振華逼問道:“市長先生,難道貴市的決策竟然如此輕率嗎?僅僅憑著有人說這座橋可能成為危橋,你們就封鎖了橋面,不許別人通過。那么,如果有人說本地要地震,是不是你們也打算舉城搬遷了呢?”

  “當然不是這樣的。”勞倫斯硬著頭皮說道,“我們對于這樣的傳言,也會給予認真求證的。如果最終……呃。我是說,如果有證據表明這座橋還可以使用,我們會撤銷危橋的警告的。”…,

  “你們打算用多長時間進行求證?”林振華繼續問道。

  勞倫斯回避了林振華的問題,反過來問道:“林先生。我聽你剛才自我介紹說,你就是收購科爾巴赫工廠的中國漢華重工集團的董事長,我能不能問問,你們為什么要把這個工廠的設備拆走呢?”

  林振華微微一笑,說道:“這只是一家企業內部的生產事務而已,難道市長先生對這樣的事情也很關心嗎?”

  勞倫斯道:“我聽說,你們拆走的。都是工廠里的尖端設備,留下來的是一些落后的設備,這是事實嗎?”

  林振華眼睛一亮,他知道問題出在什么地方了。看起來,祁仲謀的猜測是完全正確的,當地政府因為反感漢華拆走科爾巴赫工廠里的尖端設備,所以故意找出了這樣一個危橋的借口。

  “市長先生,你說的的確是事實。”林振華道。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撒謊,他覺得即便是開誠布公地承認這一點,德國政府也無話可說。

  “我們購買科爾巴赫工廠。目的就在于提高我們中國企業的技術水平。科爾巴赫工廠有不少達到世界先進水平的尖端設備,我們把它們運回中國去,是為了能夠進行學習,這并不違背我們與德國政府之間簽署的協議。”林振華正色道。

  勞倫斯道:“可是,你們在這里只留下落后的設備,如何能夠保證這家工廠的持續運營呢?作為本市的市長,我有義務要求你們保證這家工廠經營的可持續性。”

  有沒有搞錯,一家德國工廠的可持續性,憑什么讓我一家中國企業來保證?如果不是為了得到廠子里那些尖端設備,我有什么必要收購這家工廠。還承諾在本地保留這家工廠50的生產能力?林振華在心里暗暗地嘀咕道。

  不過,在面子上,他還得做出一些姿態來,他說道:“市長先生,你的擔心是毫無根據的。我們收購科爾巴赫工廠,自然是希望它能夠持續地為我們帶來利潤。下一步。我們會按整個集團的規劃,分配科爾巴赫工廠的生產任務。這些生產任務是用現有的設備完全可以完成的,如果需要其他的設備,我們也會從國內運來,或者在德國進行采購。這些細節,我想市長先生沒有義務去關注吧?”

  勞倫斯也知道自己理虧,但事情已經做出來了,他也沒法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對于林振華的質問,他采取了耍賴的策略,說道:“林先生,我非常感謝貴公司能夠保留科爾巴赫工廠的生產能力,我希望我們雙方在未來能夠非常愉快地進行合作。”

  林振華冷笑道:“市長先生,我沒有看出貴市對于雙方合作的誠意。如果邁森橋的確成了危橋,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未來科爾巴赫工廠所生產出來的機床,也無法運輸出去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只能關閉這家工廠,等到橋修好了再說了。”

  “我看你們就是故意刁難!”曹樹林發飚了,“剛才林總說得對,過去這家工廠還在生產的時候,它的運機床的卡車不也天天從邁森橋上通過嗎?還有,它還需要從外面采購鋼材,這些運鋼材的車輛也得走邁森橋過吧?這么多車輛來來回回,都沒有把邁森橋壓壞,我們只是運了幾趟貨,橋就成了危橋了?你騙誰呢!”

  曹樹林一發起火來,嗓門是夠粗的,說話也沒遮沒攔。翻譯遲疑了一下,回過頭去看林振華,意思是問林振華這些話能不能照樣譯過去。林振華擺擺手,道:“你就照曹總的原話譯,他們如果敢跟我們叫板,我找德國總理告狀去。”

  翻譯把話譯過去了,勞倫斯還真有點死豬不怕熱水燙的意思。他堅決地說道:“各位先生,非常抱歉,作為一名市長,我有義務對轄區的安全負責。既然邁森橋存在隱患,那么在進一步的鑒定結果出來之前,我無權放行。”

  “這家伙是鐵了心要和我們作對了。”從市政廳出來的時候,曹樹林憤憤然地對林振華說道,“實在不行,我們就硬闖吧,我有120分的把握,保證這座橋不是危橋。”

  “不妥。”林振華道,“人家已經通知我們了,如果我們硬闖,可就是授人以柄了,到時候糾纏起來,我們更麻煩。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讓市政廳撤銷這個危橋警告為好。”

  “是不是請ALK方面的人來協調?”祁仲謀建議道,“你們買的是ALK的廠子,讓他們來協調,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們作為德國本地企業,在這方面的能量還是更大一些吧。”

  林振華呵呵冷笑道:“ALK?我頂著風都能聞出這件事里有ALK插手的味道,我估計,恰恰就是ALK的人……也許就是赫迪拉,在背后使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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