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笑無疾如何脫身的咱們暫且不提,還是先來看雙諧這邊。
孫亦諧和黃東來在收拾完了那三個盯梢的嘍啰后,搶來的三把刀他們是沒留下,但那扒下來的三套衣服他們可都揣走了。
雖說二人此時還沒有去謀劃什么特別詳細的針對火蓮教的陰謀,但他們詭計多端的本性已告訴他們——這身衣服絕對有用。
出于謹慎,兩人并沒有去客店投宿,因為他們覺得經過城門口那檔子事兒之后,他們若在人多的公共場合繼續活動很可能會被再次鎖定。
于是,兩人一路抄著小路東拐西繞,專奔著那人少的地方去。
就這么走走停停,行了有將近一個時辰,至未時前后,他們總算來到了城西一間破廟中。
看到這兒可能有不少已經忍了很久的朋友要發問了:為什么你這書里……或者說,為什么所有的評書和故事里,有那么多的破廟呢?
這兒我就稍微解釋一下。
首先,寺廟寺廟,這個“寺廟”的說法,其實是不準確的。
寺是寺,廟是廟。
寺,取“持取”之意,治也,官舍也;在古時候一般是指官署的行政機構或者官職,像什么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寺”這個字,與“司”、“院”、“監”的意思還比較接近,跟“廟”本來沒啥關系。
而廟,才是搞封建迷信的地方,什么龍王廟、關帝廟、土地廟、山神廟……祭天祭地,拜鬼拜神。
但后來,佛教傳入中原,這兩個概念便被逐漸混淆了。
按說呢,那“寺”的規模是要比“廟”大不少的,但杜樊川那句想來大家也都聽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啊。
在佛教興盛的年月里,寺廟在華夏大地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經過了多年的發展演變,后期有些寺的規模就很小了,跟廟也沒啥區別。
就說那幾個大家耳熟能詳的,蘭若寺,對吧?烏龍院,是不是?盤絲……哦那個不是……反正就這么個意思吧。
很多“小寺廟”因為種種原因經營不下去了,便被棄置荒廢,官府也管不過來,于是就成了咱在影視作品和書中常見的“無人破廟”。
這種廟一般地處偏僻,在山里的居多,在城郊或是城內偶也會有,但多數都被乞丐盤踞,畢竟算是個遮風擋雨的地兒嘛。
今兒這孫黃二人來到的破廟,就位于城西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
眼下,兩人一邁進廟門,就知道這地兒肯定也是個乞丐窩。
為什么?
臭啊!
您想啊,要飯的住的地方,能不臭嗎?
這些乞丐本身就沒啥個人衛生可言,有些每逢初一十五才去河里洗回澡,若遇上冬天,連續倆月不洗都有可能。
就他們平時睡過的破草席和稻草,那味兒你說是糞坑里撈上來的都有人信。
當然,住在這種環境里也有個好處,就是不會遭到火蓮教的騷擾;火蓮教的人要是敢來這兒,走得時候誰給誰錢還不一定呢。
孫亦諧和黃東來也不是那嬌生慣養的人,他們也無所謂這氣味,兩人進廟后就快速搜了一圈,確定沒人后,他倆趕緊就放下了行李,開始換衣服。
什么?您問此刻乞丐們都去哪兒了?
這不廢話么,大白天的,他們不出去上班兒,留在廟里喝西北風啊?
可能有人又要說了,用“上班”這詞兒形容這幫人的工作是不是有點兒太抬舉他們了?
那我就要說兩句不好聽的了。
你念了十幾年書,出去找班上的時候,有沒有聽HR對你說過“工資上不封頂,看你個人能力”、“彈性工作時間”、“工作充滿挑戰”、“成長空間大”、“希望你樂觀積極,勇于挑戰”之類的臺詞?
你就沒發現乞丐的工作也很符合這些描述嗎?
你就沒品出你上班也是在跪著要飯嗎?
人乞丐跪著要飯還不用面試呢,你倒還得回去等三到五個工作日,看財主讓不讓你跪。
也別說你們了,我們作家不也適用上述那幾條嗎?
只不過乞丐是靠出賣自己的尊嚴博取同情來掙錢,我們寫書的是靠出賣自己的才華供人消遣來掙錢。
掙錢嘛,不寒磣。
言歸正傳啊,在我跟你們胡扯的時候呢,孫亦諧和黃東來已經把衣裳給換好了。
那三名火蓮教徒都是中等身材,所以他們這衣服穿在雙諧身上姑且也算合身,至少猛一瞧看不出太大或太小。
有了這身“皮”在,兩人便放心不少了,畢竟那個年頭也沒照片啥的,只要換了打扮,大概率就能擺脫追蹤。
他們也不并擔心這種偽裝會被輕易識破,因為此前他們已經從那三名火蓮教徒的口中逼問出了許多關于火蓮教的情報——他們知道火蓮教的底層成員眾多,彼此間未必相識,而且就算有人問他們什么,他們也可以根據自己掌握的信息來應對。
“黃哥,既然換上了這一身兒,咱接下來的行動也得稍微符合點人設才行啊。”孫亦諧拿起行李的時候,心中對今晚要住的地方已有了想法。
“你是不是想去住妓院嘛?”黃東來太了解這小子了,還沒等他把話說出來就已接上了這句。
“什么叫‘我想去住’?”孫亦諧的調門兒一下子就高了,“這是沒辦法好嗎?”他仿佛怕對方不理解,還又解釋了一句,“這幫火蓮教徒本身就都是本地人,去住客棧就很奇怪,容易引起懷疑。”
“哎呀,想住就說,沒事”黃東來戲謔地笑著,同時自己也把行李背上了,“走吧走吧,想必你來的路上也早就瞄好了妓院的位置了,你帶路吧。”
“切……”孫亦諧嘴上是啐了聲,但腳步可是沒停,而且也沒有進一步否認什么,快步就走到了黃東來身旁。
兩人一邊對話一邊并肩朝外走,剛出廟門,就差點兒和一人撞了個滿懷。
卻見此人,一身鶉衣,腳踏草鞋,胸前斜扎著一個包袱,背上背一把單刀,雖然他這會兒頭上還多了頂遮臉的斗笠,但因為離得著實近,孫黃二人還是看清了,這是個二十五歲左右,相貌還算俊朗的年輕人。
想來各位也看得出來,這位,正是前文書中,那夜闖魯王府的姜暮蟬。
當然了,說是“前文”,其實在書中也就是昨晚的事而已,發生也不過才半天功夫。
那么這姜暮蟬是怎么會出現在這兒的呢?
咱三言兩語講一下您就明白了——
凌晨的時候,姜暮蟬被那位“公公”教訓過一頓后,便繼續逃竄。
今兒一大早,火蓮教還沒開始設卡的時候,姜暮蟬便已從北門混進了城,并找了間客店住下。
卻沒想到,上午時分,火蓮教的搜捕一展開,那力度還真大;他們不僅是在城中各處設卡,還把通緝令貼到了城中各個客棧和商鋪;更惡劣的是……已經有火蓮教徒借著“搜拿賊人”的名義隨意闖入一般旅客的客房里勒索財物了。
雖說姜暮蟬住客店時用的是假名字,但留在店里的風險還是有點大,無奈,他只能溜了出來,在城中東躲西藏的,然后呢……他就往那人少的地方跑,再然后……他不就到這兒了嗎。
此刻,和孫黃二人一個照面,姜暮蟬端的是一驚。
雖然他剛才走近破廟時,的確已隱隱聽到了里面有人說話的聲音,但他根本沒想過那會是兩名“火蓮教徒”在說話,因為他也是有常識的,知道火蓮教的人不會跑到這種地方來。
可當他看到那兩套火蓮教的衣裳時,他就愣了。
“嗯?”短暫的僵持和沉默后,孫亦諧迅速入戲,擺出一副惡霸流氓的樣子,看著差點兒和自己撞上的姜暮蟬道:“你誰啊?跑這兒來干嘛?”
列位,孫哥這句,可算精明——遇到情況,你先質問別人,就可以防止別人第一時間來問你。
此時的狀況,其實剛從破廟里出來的孫黃二人也很可疑,假如三人再多發愣幾秒,沒準姜暮蟬就會先問他們這個問題了,但他終究還是慢了半拍,被孫哥先發制人。
“呃……我……”姜暮蟬其實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人,至少不是雙諧那種瞎話兒張口就來的水平,所以他被孫亦諧這么突然一問,還真有些編不出話來了。
他總不能實話實說:我因為被你們通緝,所以想來這破廟里躲躲。
情急之下,姜暮蟬一咬牙一跺腳,干脆,不說了!動手吧!
只要兩記手刀把這兩人放倒,那便也不用回答什么了。
呼呼——
說遲那時快,那一瞬,但見姜暮蟬雙臂一展,揚起兩手便同時朝孫黃二人的頸側打去。
他以為,在這個距離上打暈兩個嘍啰,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所以他這兩下出手也不算快,只是用了兩成力,生怕把人給打死了。
沒想到……
嘭——
姜暮蟬的雙手還沒揮下去,他自己的胸口卻已先挨了一掌。
黃東來的這一掌,倒也沒有動殺念,其勁力以“推”力為主,并不是“震”或者“透”的那種殺傷方式。
本來這一掌的目的是拉開姜暮蟬與二人間的距離,讓他的兩記手刀落空,但就連黃東來也沒發現,此時此刻,孫亦諧已經踩住了姜暮蟬一只腳……
正常站立著被人往后推,和腳被踩住的情況下被人往后推,那結果自是不同的。
本來這招過后姜暮蟬無非往后躍出一丈,調整一下身形便可站定無事,但經過孫亦諧這么一摻和,小姜成了直挺挺后仰倒地的姿態。
好在他也是個高手,連忙提起內力施出輕身之法,兩手也趕緊轉肘翻腕往下一撐,這才防止了自己后腦著地。
“這兩人怎么回事?”那電光石火之間,姜暮蟬心中大驚。
一是驚訝于黃東來武功不俗,絕非等閑之輩。
二是驚訝于孫亦諧出手(腳)陰損,防不勝防。
還有三就是……他有點想不通,這兩人為什么可以對自己的突然襲擊反應得如此之快?難道他們從第一眼就把我給認出來了?
當然,他是想多了。
孫黃二人不需要認出他來,他們見他一邊面露難色,一邊“呃……我……”這樣吞吞吐吐的,就已經對他戒備起來了。
這就叫君子之腹常被刺,小人之心活千年啊。
當初沈幽然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都被雙諧憑感覺毫無證據地給防了,你姜暮蟬想在他們面前搞偷襲,怕是還嫩點兒。
“泰山壓頂!”
一息過后,一看姜暮蟬倒地后并未受傷,而是堪堪用手支住了身體,孫亦諧立馬就騰身而起,大吼一聲,在空中擺出了一個非常嚇人的架勢,朝著姜暮蟬飛撲而去。
姜暮蟬一聽“泰山壓頂”,再看孫哥那夸張的動作,自然判斷這應該是一種飛身騎臉、由上而下撲壓過來的招式。
小姜也不慌亂,他旋即就撤開了支撐身體的雙手,讓自己背部輕輕著地,準備以騰出的手來應招。
誰知……那孫亦諧的攻擊,卻并沒有壓下來。
“誒?他飛過頭了?”那個瞬間,姜暮蟬看著孫亦諧在空中的軌跡,忽然意識到對方跳的力度似乎是過大了,顯然已經越過了自己的上方。
就在他開始懷疑孫哥是不是傻逼的時候。
“雪舞九天!”
“路過”他頭頂的孫亦諧,忽然又是一聲大喝,并伴著喝聲朝他的臉猛擲下了一坨白色的粉末。
這一刻,姜暮蟬開始懷疑——傻逼可能是他自己。
但還是那句話,高手就是高手……并不是那么容易被陰招給暗算的。
沈幽然當初被石灰粉偷襲得手,是因為當時是在半夜里,沈在怒到已經快要失去理智的情況下,主動沖向了站在陰暗處的孫亦諧,且孫哥準備了“一麻袋”這種超出常識的量,配合著對方快速沖來的速度迎頭甩了上去,那沈自是避之不及。
而眼下,光天化日,孫亦諧和姜暮蟬之間還隔著點距離,擲過來的石灰粉也不過就是人手中能抓得下的一把而已,那姜暮蟬還是來得及反應的。
正好他剛才已讓背部著地,所謂“力從地起”,姜暮蟬借力翻身,迅速就滾到了一旁。
只是,他這一翻一滾之后,一把早已等候好的劍,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看著那居高臨下、手持長劍的黃東來,姜暮蟬不禁苦笑出聲:“呵……看來閣下的輕功也不錯呢……”
黃東來聽到那個“也”字,便已知曉了什么,但他并沒有說破,只是冷冷地看著姜暮蟬道:“過獎,起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