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羅?武羅家族是何方神圣?
女丸跳出浴桶,隨意披了件袍子,就沖出了客棧。
這次她學乖了,這種釋詁之類的問題,問周登劉洪這倆棒槌,那肯定不管事兒。
她一路狂奔,去了陳郡最大的書院。
書院里何時見過有新浴美人披散著頭發,赤著雙足,披了件大紅外裳就往里闖的?
院監見了這陣仗,想攔又不敢攔,
只能回頭對那些伸長脖子淌著口水的學子怒喝道,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可是那些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只會在乎“非禮”,哪里肯“勿視”?
眼看那女子一路沖進了藏書閣,院監只能閉了閣門,拎了把長椅,一夫當關,喝止諸生。
可他心中卻念叨著,但愿里邊那位別做出太出格的事兒來,壞了學院名聲。
院監所念“里邊那位”,自然不是指女丸。
這種市井女子,他們這些清高夫子從來未放在眼里,
但是閣中閉關的,乃是年后即將舉茂才的本郡才子孫祥。
茂才占用的是州里的名額,郡縣上自然都極為重視,
同州諸郡暗自較勁,相互齟齬,那也是“應有之儀”。
在備舉茂才被朝廷錄用之前,誰都不想出什么岔子。
尤其對于母院,幾十年,一家書院也不一定送得出一個,可不能被那瘋女人給毀了!
“孫祥,你哥哥的事兒,你都知道了么?”
孫祥雖然是個讀書人,但他的哥哥孫吉,卻是汝執樓街坊那名登堂入室的妙賊。
孫祥見女丸這幅模樣,表情并沒有多大波動,聲音也依然溫和穩定,
“老板娘緣何如此慌張。
家兄確實曾經托夢給我,此中機要,小生也只是略知一二。
不知老板娘可有何指教?”
“你知道武羅嗎?”
“武羅?當然知道啊。
昔夏后啟有國,生五子,
曰太康,曰仲康,曰武康,曰武觀,曰武羅。
武觀反,及誅。
太康繼位,恐諸弟重蹈武觀之轍。
先后放逐仲康,武康,武羅。
太康倒行逆施,積怨難返。
武羅借兵有窮氏,輔佐窮羿臨朝,世人尊為后羿。
大羿逐太康,立仲康,
權柄在握后,野心不斷膨脹,也開始大興暴政。
武羅等忠臣再遭放逐。
其實有窮氏之功,大半是因武羅。
武羅一去,后羿的江山便又遭奸人所篡,
直到后來少康復國,大夏才重又走上正軌。
武羅是大夏王族,啟王五子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
只是老板娘忽然問起,所謂何來?”
“我的前世,應出自武羅一族,體內似乎封印者某種力量。
我想知道覺醒的方法。”
“哥哥曾托夢說他是地賊星轉世,我也身負自己的使命。
若是汝執樓的老板娘來時,莫要猶豫,須敬聆吩咐。
老板娘既然找到我,想來孫祥可以略盡綿薄。只是不知……”
女丸非常不習慣這種文縐縐,慢吞吞的對話。
她取出袖中的絹冊,左手勾住孫祥的后頸,將他一把拉入懷中,右手翻開絹冊,
“來陪姐姐練功!”
孫祥見那圖中情狀,囧得連忙閉起雙眼,
“哎呀,圣人云,非禮……”
后半句還沒說出口,女丸手上一用力,孫祥的嘴便被一團軟玉溫香堵住。
話說女丸今日為何如此一副吃定孫祥的模樣?
自然是得了胡升的傳音。
他口中可敵蘇元的厲害幫手便是眼前這拘謹書生的靈身。
女丸被蘇元追趕了多日,如驚弓之鳥般東躲西逃,神經已經到了崩斷的極限,才有這一出紅服出奔,海棠壓枝的鬧劇。
好在這年輕人嘴上再硬,頭腦再耿,體征卻都很誠實。
手底推脫了幾下,推到了渾不著力的地方,便再推不動;
身子掙扎了片刻,便掙扎出了節奏感。
蘇元此時也正忙著找節奏。
昨天他可著實耗費了不少力氣,今天真的有些油盡燈枯之感。
“太師!那賤人進去了么?”
“雖然看不真切,但是估摸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廢物!還要我來幫你么?”
一張如畫般的面龐探出了珠簾,檀口微張,滿面怒氣地橫了蘇元一眼。
“不,不要!”
蘇元大聲驚呼,隨后整個人便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全身的骨肉靈魂都被吸了出去,吸入了另外一方世界。
宮裝麗人抿著雙唇勻了勻胭脂,喉頭翕動,仿佛是被什么東西嗆著,輕咳了幾聲,
轉而向呆立在一旁的聞太師嗔道,
“不該看就別看,小心被閃瞎了眼!”
聞太師怎會聽不出話中用意?
連忙伸手捂住雙眼,隨即想想還是不妥,索性舉起右臂用袖子連額頭一起掩住,退在一旁。
“水,水,啊都是水……我不會……
哎,好像是真的!”
孫祥在水中撲騰了兩下,很快就找到了感覺,破波逐浪游刃有余。
“你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知道了些什么?”
“哦,有一個叫華外音的人告訴我,
我乃二十八宿參水猿轉世,北斗五氣水德星君帳下四將之一,水性睥睨天界。
我說不可能,我,我恐水……
沒想到,嘿嘿,在這個世界竟然真的換了人設。”
孫祥執女丸皓腕,豚腰一動千里,瞬間便遠離了身后的光瀑。
出水登岸,又是別有一番洞天。
此處不見天光,那道瀑布便是唯一的光源,映照著石壁上的摩崖題字。
瀑,曰銀津瀉;
潭,名綿津見;
水,成息忘川。
周遭萬物皆是此間洞天獨有的物種,
葳蕤自生光,或蘭或綠,間有黃粉,照亮了浩瀚的遠方。
女丸起步要走,卻被孫祥拉住。
“在這里等等,等那家伙找來!
他應是身具秘法,又有高人相助,才能來去自由。
我可不行,就這一錘子買賣。
一定要把他在這里解決掉,才能永絕后患。”
可是女丸想起蘇元那張空洞的臉孔就恐懼得渾身戰栗,
“你,你行嗎?”
孫祥面上一紅,
“你,你是說我剛才太遜了?”
“不,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蘇元,他很強!”
“哼!他強?你可知有句古話:人生疏相見,不若參與商?”
“參宿商宿兩不見,永遠不會在天上同時出現,這道理我小時候仿佛聽長輩講過。”
“商宿就是心宿,一宿異名。
參商兩不見,其實只是因為他一直在躲我,不敢相見!”
“為什么?”
“為什么?馬上就讓你開眼。”
豺吠聲響起,積卒到!
孫祥不慌不忙,開始在地上畫起了符,井字符!
那些積卒來時,竟然都順從地不聲不響,
每只豺犬都自去挑了一處井字,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這是怎么回事?”,女丸甚是好奇。
這參宿,之所以和心宿并提,因為它也是在全天最具辨識度的星團之一。
所謂參,在西方天文中就是獵戶座的腰帶三星。
而參宿在中國古代星圖中其實所羅甚廣,遠遠超出了獵戶的范圍。
在獵戶腰帶外的短劍三星,東方曰伐,是三輔星。
伐之外曰玉井。
心宿的積卒見伐而聽命,見井則入穴,參宿的能力完美地克制了心宿。
這還沒有完,
玉井之外有屏,屏外有軍井,軍井之外又有廁。
這是啥東西?
就是行軍中的茅坑。
女丸聽到孫祥講解這些,心中也是陣陣作嘔。
但她很快發現有一個人反應比她更大,不是作嘔,而是真正的干嘔。
大約是因為體質太過虛弱的緣故,蘇元此時真是見不得穢物。
他見到自己的積卒全都脫離了自己的控制,火氣自然直竄頂門。
他出手,便是心宿最強擊,
毒蝎刺,毒龍心,
心宿二,七月流火,紅光大盛。
蘇元那空洞的面門有多嚴肅凝重,孫祥此時便有多么寫意輕松。
他哼著仿佛是人類在極度放松時心底油然自生的旋律,
翹起小指,輕輕彈出。
參宿之末,還有一顆最奇特的星。
這顆星的星名就叫做——
心宿二是一顆紅超巨星,蘊藏著無窮的能量,在全天都如王者般地存在。
但其實,在格致星空中,紅色恒星,哪怕是紅超巨星,都是小字輩的存在。
真正的王者,屬于O級藍巨星。
他們可能并不明亮,但是所蘊含的能量,猶如銀河天漢,遠非紅超所能比擬。
而這坨屎,恰好就是這樣一顆藍巨星。
紅藍對決,寒光大盛!
蘇元的慘叫讓洞穴中那些發著幽光的植被簌簌發抖,
紅,黃的彩華掉落一地,漸弱漸稀,
藍綠的光浪涌動不停,猶如潮漲,
瞬間吞噬了這片幽深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