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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坎為水

  武羅?武羅家族是何方神圣?

  女丸跳出浴桶,隨意披了件袍子,就沖出了客棧。

  這次她學乖了,這種釋詁之類的問題,問周登劉洪這倆棒槌,那肯定不管事兒。

  她一路狂奔,去了陳郡最大的書院。

  書院里何時見過有新浴美人披散著頭發,赤著雙足,披了件大紅外裳就往里闖的?

  院監見了這陣仗,想攔又不敢攔,

  只能回頭對那些伸長脖子淌著口水的學子怒喝道,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可是那些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只會在乎“非禮”,哪里肯“勿視”?

  眼看那女子一路沖進了藏書閣,院監只能閉了閣門,拎了把長椅,一夫當關,喝止諸生。

  可他心中卻念叨著,但愿里邊那位別做出太出格的事兒來,壞了學院名聲。

  院監所念“里邊那位”,自然不是指女丸。

  這種市井女子,他們這些清高夫子從來未放在眼里,

  但是閣中閉關的,乃是年后即將舉茂才的本郡才子孫祥。

  茂才占用的是州里的名額,郡縣上自然都極為重視,

  同州諸郡暗自較勁,相互齟齬,那也是“應有之儀”。

  在備舉茂才被朝廷錄用之前,誰都不想出什么岔子。

  尤其對于母院,幾十年,一家書院也不一定送得出一個,可不能被那瘋女人給毀了!

  “孫祥,你哥哥的事兒,你都知道了么?”

  孫祥雖然是個讀書人,但他的哥哥孫吉,卻是汝執樓街坊那名登堂入室的妙賊。

  孫祥見女丸這幅模樣,表情并沒有多大波動,聲音也依然溫和穩定,

  “老板娘緣何如此慌張。

  家兄確實曾經托夢給我,此中機要,小生也只是略知一二。

  不知老板娘可有何指教?”

  “你知道武羅嗎?”

  “武羅?當然知道啊。

  昔夏后啟有國,生五子,

  曰太康,曰仲康,曰武康,曰武觀,曰武羅。

  武觀反,及誅。

  太康繼位,恐諸弟重蹈武觀之轍。

  先后放逐仲康,武康,武羅。

  太康倒行逆施,積怨難返。

  武羅借兵有窮氏,輔佐窮羿臨朝,世人尊為后羿。

  大羿逐太康,立仲康,

  權柄在握后,野心不斷膨脹,也開始大興暴政。

  武羅等忠臣再遭放逐。

  其實有窮氏之功,大半是因武羅。

  武羅一去,后羿的江山便又遭奸人所篡,

  直到后來少康復國,大夏才重又走上正軌。

  武羅是大夏王族,啟王五子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

  只是老板娘忽然問起,所謂何來?”

  “我的前世,應出自武羅一族,體內似乎封印者某種力量。

  我想知道覺醒的方法。”

  “哥哥曾托夢說他是地賊星轉世,我也身負自己的使命。

  若是汝執樓的老板娘來時,莫要猶豫,須敬聆吩咐。

  老板娘既然找到我,想來孫祥可以略盡綿薄。只是不知……”

  女丸非常不習慣這種文縐縐,慢吞吞的對話。

  她取出袖中的絹冊,左手勾住孫祥的后頸,將他一把拉入懷中,右手翻開絹冊,

  “來陪姐姐練功!”

  孫祥見那圖中情狀,囧得連忙閉起雙眼,

  “哎呀,圣人云,非禮……”

  后半句還沒說出口,女丸手上一用力,孫祥的嘴便被一團軟玉溫香堵住。

  話說女丸今日為何如此一副吃定孫祥的模樣?

  自然是得了胡升的傳音。

  他口中可敵蘇元的厲害幫手便是眼前這拘謹書生的靈身。

  女丸被蘇元追趕了多日,如驚弓之鳥般東躲西逃,神經已經到了崩斷的極限,才有這一出紅服出奔,海棠壓枝的鬧劇。

  好在這年輕人嘴上再硬,頭腦再耿,體征卻都很誠實。

  手底推脫了幾下,推到了渾不著力的地方,便再推不動;

  身子掙扎了片刻,便掙扎出了節奏感。

  蘇元此時也正忙著找節奏。

  昨天他可著實耗費了不少力氣,今天真的有些油盡燈枯之感。

  “太師!那賤人進去了么?”

  “雖然看不真切,但是估摸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廢物!還要我來幫你么?”

  一張如畫般的面龐探出了珠簾,檀口微張,滿面怒氣地橫了蘇元一眼。

  “不,不要!”

  蘇元大聲驚呼,隨后整個人便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全身的骨肉靈魂都被吸了出去,吸入了另外一方世界。

  宮裝麗人抿著雙唇勻了勻胭脂,喉頭翕動,仿佛是被什么東西嗆著,輕咳了幾聲,

  轉而向呆立在一旁的聞太師嗔道,

  “不該看就別看,小心被閃瞎了眼!”

  聞太師怎會聽不出話中用意?

  連忙伸手捂住雙眼,隨即想想還是不妥,索性舉起右臂用袖子連額頭一起掩住,退在一旁。

  “水,水,啊都是水……我不會……

  哎,好像是真的!”

  孫祥在水中撲騰了兩下,很快就找到了感覺,破波逐浪游刃有余。

  “你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知道了些什么?”

  “哦,有一個叫華外音的人告訴我,

  我乃二十八宿參水猿轉世,北斗五氣水德星君帳下四將之一,水性睥睨天界。

  我說不可能,我,我恐水……

  沒想到,嘿嘿,在這個世界竟然真的換了人設。”

  孫祥執女丸皓腕,豚腰一動千里,瞬間便遠離了身后的光瀑。

  出水登岸,又是別有一番洞天。

  此處不見天光,那道瀑布便是唯一的光源,映照著石壁上的摩崖題字。

  瀑,曰銀津瀉;

  潭,名綿津見;

  水,成息忘川。

  周遭萬物皆是此間洞天獨有的物種,

  葳蕤自生光,或蘭或綠,間有黃粉,照亮了浩瀚的遠方。

  女丸起步要走,卻被孫祥拉住。

  “在這里等等,等那家伙找來!

  他應是身具秘法,又有高人相助,才能來去自由。

  我可不行,就這一錘子買賣。

  一定要把他在這里解決掉,才能永絕后患。”

  可是女丸想起蘇元那張空洞的臉孔就恐懼得渾身戰栗,

  “你,你行嗎?”

  孫祥面上一紅,

  “你,你是說我剛才太遜了?”

  “不,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蘇元,他很強!”

  “哼!他強?你可知有句古話:人生疏相見,不若參與商?”

  “參宿商宿兩不見,永遠不會在天上同時出現,這道理我小時候仿佛聽長輩講過。”

  “商宿就是心宿,一宿異名。

  參商兩不見,其實只是因為他一直在躲我,不敢相見!”

  “為什么?”

  “為什么?馬上就讓你開眼。”

  豺吠聲響起,積卒到!

  孫祥不慌不忙,開始在地上畫起了符,井字符!

  那些積卒來時,竟然都順從地不聲不響,

  每只豺犬都自去挑了一處井字,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這是怎么回事?”,女丸甚是好奇。

  這參宿,之所以和心宿并提,因為它也是在全天最具辨識度的星團之一。

  所謂參,在西方天文中就是獵戶座的腰帶三星。

  而參宿在中國古代星圖中其實所羅甚廣,遠遠超出了獵戶的范圍。

  在獵戶腰帶外的短劍三星,東方曰伐,是三輔星。

  伐之外曰玉井。

  心宿的積卒見伐而聽命,見井則入穴,參宿的能力完美地克制了心宿。

  這還沒有完,

  玉井之外有屏,屏外有軍井,軍井之外又有廁。

  這是啥東西?

  就是行軍中的茅坑。

  女丸聽到孫祥講解這些,心中也是陣陣作嘔。

  但她很快發現有一個人反應比她更大,不是作嘔,而是真正的干嘔。

  大約是因為體質太過虛弱的緣故,蘇元此時真是見不得穢物。

  他見到自己的積卒全都脫離了自己的控制,火氣自然直竄頂門。

  他出手,便是心宿最強擊,

  毒蝎刺,毒龍心,

  心宿二,七月流火,紅光大盛。

  蘇元那空洞的面門有多嚴肅凝重,孫祥此時便有多么寫意輕松。

  他哼著仿佛是人類在極度放松時心底油然自生的旋律,

  翹起小指,輕輕彈出。

  參宿之末,還有一顆最奇特的星。

  這顆星的星名就叫做——

  心宿二是一顆紅超巨星,蘊藏著無窮的能量,在全天都如王者般地存在。

  但其實,在格致星空中,紅色恒星,哪怕是紅超巨星,都是小字輩的存在。

  真正的王者,屬于O級藍巨星。

  他們可能并不明亮,但是所蘊含的能量,猶如銀河天漢,遠非紅超所能比擬。

  而這坨屎,恰好就是這樣一顆藍巨星。

  紅藍對決,寒光大盛!

  蘇元的慘叫讓洞穴中那些發著幽光的植被簌簌發抖,

  紅,黃的彩華掉落一地,漸弱漸稀,

  藍綠的光浪涌動不停,猶如潮漲,

  瞬間吞噬了這片幽深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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