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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江上

  胡北宗抬頭望向來人,正看到鸞云飛緩步向自己走來,心知大勢已去,不由長嘆一聲。

  “大俠武功高強,自當盡忠報國,如何會和賊寇同流合污,自污其身?”

  鸞云飛聽著胡北宗這番言語,表情沒有什么變化。

  “我不是什么大俠,也沒有什么心思當什么大俠,我出生在南海,又不歸你們大周皇帝管,我只看誰給我出的價錢高,我就給誰做事罷了。”

  “汪老板人品怎么樣姑且不論,但是和他做買賣他真的很實誠。”

  這樣說著,鸞云飛看了胡北宗身邊的親衛一眼,手剛要抬起,就聽到胡北宗喝道:“不要殺他。”

  “給我一個不殺的理由。”鸞云飛看著胡北宗。

  “反正我現在已經束手就擒,我是朝廷的大官,飲食起居都要人照顧,他是我的老人,有他照顧,我或許可以活的長久一點。”胡北宗看著鸞云飛緩緩說道。

  鸞云飛不由多看了胡北宗一眼,然后笑了笑:“好的,那么就饒了他來照顧你。”

  這樣說著,鸞云飛手上長劍劃出,在那名親衛身邊連點三下,只看到親衛身上所穿的鐵甲瞬間簌簌落下,每一片甲葉都被切開,如同落葉墜地。

  親衛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神乎其神的劍法,想要跪地謝饒命之恩,但是膝蓋打戰,如何也跪不下去。

  鸞云飛看他動作,不由笑了笑:“你謝我沒用,你該謝你們胡總督。”

  “不過,胡總督,現在姑且隨我走一趟吧。”

  “汪老板正在等你呢。”

  汪直已經在房間中等待了。

  胡北宗走進來的時候,并沒有綁縛,他也第一時間看到了那個高坐在椅子上的白衣儒士。

  而這里,就是他的兩江總督府。

  “草民見過胡北宗胡總督。”汪直看到胡北宗走進,起身,行禮,然后請胡北宗上座。

  胡北宗冷哼一聲,大大咧咧地從汪直身邊走過,然后坐在汪直之前坐的椅子上面,回頭看著汪直:“汪直,我先說好,你想殺我就是一刀的事情,但是想讓我替你做事,你還是提前死了這顆心吧。”

  “草民怎么敢呢?”汪直看著胡北宗,輕笑著說道。

  即使身陷囹圄,胡北宗依然保持了相當的威嚴和氣度,就好像今天被請到這里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汪直一樣。

  而事實上,汪直等待胡北宗的房間,正是胡北宗自己的書房。

  當初薛鈴揉碎的那柄劍,如今的劍架上已經換了一柄新的。

  只是汪直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才過了幾天,一切都變得如此物是人非。

  “只是胡大人并不是自己一個人的胡大人,您身后還有那么多仰仗您生存的人,您不替自己著想,也要替他們想想吧。”

  胡北宗看著汪直:“就是因為我要替他們著想,所以最好的結果就是今天我死在這里。”

  是的,如果胡北宗能夠守節不降,那么即使他死后,他的家人部下門人學生都會被好好對待。

  而如果今天胡北宗降了汪直,那么作為叛臣,幾乎所有人都會受到胡北宗的牽連。

  一世英名,毀于一旦,這也是如今胡北宗的最好寫照。

  汪直笑了笑:“今天你落入如今這個地步,并不是因為你胡北宗做錯了什么,而是我汪直做對了什么。”

  “我且問你,如果說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有把握不坐在今天這個座位上嗎?”

  胡北宗聞言沉默下來。

  因為沒有。

  畢竟在今天之前,從來沒有人想過汪直真的能夠打下來應天府城,并且還是在一夜之間就攻破城墻,這等迅雷不及掩耳姿勢,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之前那些倭寇,就是你用來投石問路的棋子?”胡北宗開口問道。

  “只是開胃菜罷了,看看他們能給你們造成多少麻煩。”汪直坦然說道:“順便吸引一下你們的注意力,簡單來說就是給你們找一點事情來做,省的打亂了我的算盤。”

  “還有,你就真的不相信,我會成為下一個皇帝嗎?”汪直看著胡北宗:“如果有朝一日我登基為帝,那么我的國號會是宋。”

  胡北宗并沒有接汪直的這個話題。

  他閉目養神。

  他想來看看汪直,只是想看看汪直會說一些什么話。

  如果就是這番沒有營養的招降話語,他還是真的不稀罕搭理。

  畢竟最糟糕也不過是引頸就戮,胡北宗倒也真沒懼過這一死。

  如果晚年被迫自污,那次啊是一輩子都洗不清的污點。

  汪直看著胡北宗的神態,笑了笑。

  “既然胡總督不想聊,那么肯定還是沒有想好。”

  “應天府淪陷的消息,最快三天就能夠傳到京師,不過京師什么時候能夠做出來反應,我想至少是三個月之后了。”

  “如果朝廷派過來的第一批援兵,我能夠將其打個打敗,斬首萬人,不知道那個時候,胡總督能不能改變自己的想法。”

  胡北宗繼續閉目養神。

  因為這個時候沒有和汪直講道理的余地。

  汪直點了點頭:“你可以走了,你可以繼續住你之前住的地方。”

  “有牢房嗎?”胡北宗問道。

  汪直笑了笑:“有。”

  “但是我不會給你住的。”

  這樣說著,汪直轉身離開了胡北宗的書房。

  胡北宗看著汪直的背影,露出了有些苦澀的笑意。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就是如今的局勢了。

  即使以胡北宗之能,也不得不承認,汪直說的都是真的,這東南之亂,即使朝廷最快,恐怕也要三五年的時間來平定,如果慢的話,恐怕東南割據也不是不可能。

  “唉。”胡北宗長嘆一聲,靠在了椅背上。

  “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方別看著何萍,將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講給了面前的綠衣女子。

  何萍不動聲色地聽完之后,第一句話開口:“那個周梅雪現在在哪里?”

  “我已經讓她睡下了。”一旁的寧夏平靜開口。

  何萍點了點頭:“你怎么看?”

  她問的是方別。

  “并非久留之地。”方別說道。“這里面的水,要比我想象中的還深。”

  “雖然在出發之前,我想過汪直會有大動作,但是我也沒有想到,汪直會真的直接攻下應天府城,和朝廷正面對抗。”

  哪怕說從實力上來講,汪直確實有這樣做的資本。

  何萍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其實對于汪直本身,何萍并不是太在意。

  她是真正的江湖人,所在意的也只有江湖本身。

  “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是真的?”何萍繼續問道。

  “我不清楚,不過鸞云飛也好,汪直也罷,武功都不容小覷。”方別說道。

  “蜂巢究竟是什么動向?之前的協議還會繼續執行嗎?”何萍繼續問道。

  其實在方別剛來到江南的時候,蜂巢就給方別下達了關于刺殺廣濟奇邱大魚的任務,隨后胡北宗也遭到了金蜂刺客的刺殺,幸得商九歌相助才活了下來。

  但是汪直也就是趁這個機會,完成了自己的布局,并且最終通過這次獨尊會徹底給爆發出來。

  從目前來看,汪直可以說是大勝,但是大勝之后,他與蜂巢的合作關系會不會改變,蜂巢的態度本身也非常重要。

  畢竟原本這只是一場牽制性質各取所需的合作,到了現在卻成了汪直的成功扭轉局勢的大勝。

  “我不清楚。”方別搖頭說道:“蜂巢的態度,要看蜂后殿下和秦。”

  “從目前來看,汪直肯定值得大筆投資,可是我感覺……”

  方別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了門外靜靜的敲門聲。

  少年挑起眉毛,就聽到門外的聲音繼續響起來:“不要你感覺。”

  這樣說著,有人推門而入,正是一身黑衣的殷夜。

  她環視四周,看著何萍:“見過何萍大人。”

  何萍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你來這里又要做什么?”

  “我本來就在這里啊。”殷夜笑著說道:“只是說你們連夜把船開出了應天府城,讓我找起來都有些難找。”

  “汪直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在一旁的方別看著殷夜問道。

  殷夜回頭看向方別,笑了笑:“我如果說我不知道你信嗎?”

  “我當然信。”方別淡淡說道:“你說什么我就信什么。”

  “不過,你這次來又要做什么?”

  “談一筆買賣。”殷夜看著方別說道。

  “什么買賣?”方別問道。

  殷夜看著方別,言簡意賅地說出來三個字:“殺汪直。”

  “不殺。”方別搖頭。

  “如果是蜂巢的任務呢?”殷夜說道。

  “蜂巢不會下這樣的任務,況且如今汪直身邊高手如云,連他自己都是一員真正的大高手,我又何必去以身犯險?”方別果斷說道。

  “您怎么看?”殷夜回頭看向何萍。

  何萍淡淡道:“我聽方別的。”

  殷夜笑了笑:“那如果是蜂后殿下親自下的命令呢?”

  方別有些意外:“蜂后殿下為什么會下這樣的命令?”

  “如果是秦的話,我還不意外,汪直的存在對于蜂巢來說,暫時是百無一害的,我們這個時候殺他,不僅會損失慘重,撕毀之前的協議,更會讓蜂巢處于腹背受敵的窘迫情況。”

  殷夜看著方別:“要不要和我打個賭?”

  “我敢保證,蜂后的黑玉信鴿,最晚明天中午之前,就會來到這里,將殺死汪直的任務放在你面前。”

  方別皺起眉頭。

  連何萍都微微顰眉。

  殷夜敢這樣保證,本身就意味著非常多的事情。

  “你對蜂后殿下似乎非常了解?”何萍看著殷夜說道,語氣中帶著隱約的殺氣。

  殷夜笑了笑,絲毫不為所懼:“我知道,在蜂巢內部,蜂后殿下意味著某種禁忌,我也從來不打算打破這種禁忌。”

  “但是,我做這種預測,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我只說,如果明天蜂后殺汪直的信鴿真的來到這艘船上,你會去殺嗎?”殷夜看著方別。

  方別搖了搖頭:“我不會去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或者說你不想做的事情?”殷夜笑了笑:“我沒記錯的話,現在你的手里還有殺廣濟奇和邱大魚的任務吧,邱大魚姑且不論,他人離得比較遠,但是廣濟奇如今就在這座船上。”

  “他是備用糧食。”方別淡淡說道,帶著一點理直氣壯的味道。

  殷夜笑了笑:“好吧,備用糧食也行。”

  “總之,我帶來我的意見,那就是汪直最好還是死了比較好。”

  “如果明天蜂后的黑玉信鴿來到這艘船上,你也明確有殺汪直的想法,那么你就可以來找我,我會提供給你必要的協助。”

  “如果你想要離開此地的話。”殷夜說到這里看著方別:“我知道這更符合你一貫的作風。”

  “但是凡事都有萬一。”

  “不用萬一了。”方別看著殷夜:“我在這里等商九歌回來上船,我們今夜就去杭州。”

  殷夜點了點頭,走到門口:“既然這樣的話,那么我就回去睡了?”

  “去吧。”方別揮揮手就像趕蒼蠅一樣。

  于是殷夜走了,輕飄飄地沒有帶走一片云彩。

  “你現在有什么看法?”何萍看著方別說道。

  “我感覺我們留在洛城比較好。”方別老老實實說道。

  “你也說過,小雞出了殼,就只能一直長大,再也鉆不回殼里面了。”何萍淡淡說道:“殷夜她過來,說的都是秦想對我們說的話。”

  “秦現在在哪里?”

  “他是不是就在應天府中?”

  “這個大概只有秦親自露面才知道了。”方別嘆了口氣:“如今這場局,汪直最少已經出了一大半的底牌,但是因此,他也最接近大勝,將賭桌上的籌碼幾乎都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不過笑得最開心的,未必能夠笑到最后。”

  “雖然我承認汪直的腰桿確實很硬,但是最硬的腰桿,也經不住刀來砍。”

  “所以我們要等明天?”何萍問道。

  方別沒有回答何萍的話,而是看著何萍:“萍姐。”

  “如果您再和秦交手一次,贏的會是誰?”

  何萍沉默片刻,然后說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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