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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黑手

  離開應天府的第一天就這樣過去。

  當方別說出那句我會殺了汪直的話后,似乎一切都已經有了定論,有了答案。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會這樣認為。

  比如何萍。

  “其實你可以將汪直留給我。”何萍看著對面的方別,靜靜說道。

  現在他們兩個人在何萍的房間中,房間不大,只有一個小小的窗口可以看到船外的景色。

  船外已經是一片黑暗。

  “如果這樣算起來的話,那么寧歡就應該留給萍姐。”方別淡淡說道:“寧歡不足為慮,我擔心的是秦。”

  “秦?”何萍有些好奇地說道。

  “對,秦。”方別點了點頭:“我不明白秦想要做什么,他一定圖謀甚大,但是他難不成,真的能把蜂后殿下拉下馬?”

  方別再次提到了蜂后。

  何萍的神色為之一變。

  “對吧,不可能的,因為蜂巢只可能處于蜂后的領導下,而不可能是任何其他的人,玉蜂不行,蜂王也不行。”方別看著何萍緩緩說道:“秦有什么把握,讓他可以凌駕于整個蜂巢之上,取代蜂后?”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何萍說道:“所有的玉蜂都要維持對蜂后殿下的絕對忠誠。”

  “我知道,這是玉蜂的原則,但是不是秦的原則,就沒有人知道了。”方別看著何萍。

  “現在最想要殺死汪直的人應該是蜂后殿下吧,因為汪直觸動了他不該動的東西。”方別嘆了口氣:“至于為什么不該動,這就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事情了。”

  “在這個過程中,蜂巢給汪直提供了極大的助力,至于為什么蜂巢會選擇和汪直合作,秦在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其實在這之前,我并不知道秦究竟想要什么。”

  “但是現在,隨著所有人的底牌逐漸揭開,我大概明白了。”

  “汪直已經圖窮匕見,他的牌最直接,也最為強大,他武功高強,富可敵國,麾下兵精糧足,所以想要一呼百應,圖謀帝位,在昨日之前沒有人相信,但是在昨日之后再沒有人懷疑。”方別看著何萍的眼睛:“而汪直搞這么一出,直接讓蜂巢陷入了絕對的被動。”

  “負責蜂巢情報工作的也是秦,我們不知道汪直的算盤,是因為應天府根本不是我們的根基所在,來到這里幾乎就是兩眼一抹黑。”

  “但是以秦的實力,判斷不出來汪直要謀反,這我是不信的。”

  “可如果能判斷出來卻故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么秦就絕對有問題。”

  “秦放縱汪直謀反有什么好處?”

  “原本在最初蜂后的算計下,可能是想要進一步接近掌控汪直,就好像當初周海天的死那樣,最終以一個荒誕的過程換來一個所有人都接受的結局。”

  “可是秦卻強行讓汪直起勢,讓一切失去控制,讓蜂后殿下必須離開汴梁的王座來應天府直接掌控全局。”

  “蜂后殿下到來之后,所要的不外乎是汪直的人頭。”

  “這個人頭不是我來取,就是萍姐你來,所以誰來并沒有本質的區別。”

  “秦這個時候,萍姐你認為他還會在汴梁嗎?”方別看著何萍,緩緩說道。

  何萍沉默:“對于這些陰謀詭計,我一向不太擅長。”

  何萍本質上還是一個刺客。

  最強的那種。

  而秦則不是一個純粹的刺客,從兩個人的行事風格和成為玉蜂之后所做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來。

  所以,讓何萍來去猜秦的謀劃,這未免也太難了一點。

  “但是他至少現在不會在汴梁對吧。”方別微笑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現在人已經在應天府了。”

  “便如同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有人坐山觀虎斗,等待兩敗俱傷的時刻。”

  “但是這個時候,我們等不到他出現,畢竟除非真的已經到了塵埃落定的時刻之前,他不會出面來收取最終勝利的果實。”

  “可是,至少一點可以明確。”

  “那就是只要判斷出對方的目的,就能夠占據先機。”

  “把自己的目的暴露出來的人,便將會失去先機。”

  “所以說,我們才是這盤棋中自由度最高的棋子,因為我們沒有目的,可以去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是也正因為我們沒有目的,所以說誰勝誰負,對我們的區別并不大,這又是我們的劣勢。”

  方別看著何萍靜靜說道,何萍也在安靜聆聽。

  方別其實很少一口氣說這么多的話。

  除非方別感受到了危險。

  狡兔三窟,才能夠安然無恙。

  但是如果狡兔無窟呢?

  如今應天府,方別并沒有退路。

  要么離開,要么就只能夠迎難而上。

  “繼續說一下。”何萍看著方別說道。

  “汪直的目的暴露了,他就是想要占城為王,公開謀反,圖謀帝位,但是他的暴露,一方面讓他成了眾矢之的,另一方面,他也終于可以不再顧及,可以放開手腳地大鬧一場。”

  “朝廷如今的目的則是撲滅汪直的反叛之火,就像廣濟奇所說的那樣,想要單純在軍事上打敗汪直,需要至少三五年的時間,并且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誰勝誰負都有可能,并且只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一旦戰事生起,非但朝廷將會付出沉重的代價,這江南的百姓也將生靈涂炭。”

  “而蜂巢,或者說,主要是蜂后殿下,她最想要做的就是糾正這一時的疏忽所犯下的錯誤,而糾正這個錯誤最關鍵就在于讓汪直去死。”

  “如果說蜂后殿下不親自來,那么萍姐你就還有推脫的余地。”

  “但是倘若蜂后殿下到了,那么就算蜂后讓萍姐你死在她面前,你都不會推脫不是嗎”方別嘆了口氣說道:“雖然我從來都不喜歡蜂后,但是我至少承認蜂后存在的價值。”

  “正常來說,蜂后抵達江南,萍姐你親自出手,汪直就算有十條命,那也不夠殺的。”

  “管他什么天地交征八荒六合,都不是萍姐你的對手。”

  “但是現在,局勢還是有些不一樣。”方別看著何萍:“因為這一切有一個幕后黑手至今沒有浮現。”

  “我現在,還是認為秦就是那個幕后黑手。”

  “他憑什么認為他能夠取代蜂后殿下掌控蜂巢?”

  “他憑什么認為只要蜂后殿下離開汴梁他就有機會可以控制蜂后殿下,尤其是在有萍姐護衛的前提下。”

  “但是如果他所圖不是蜂巢,那么他引動這樣的局勢,自己究竟又有什么目的?”

  “畢竟,蜂巢的存在,是多方默認的定局,貿然改變這個定局,結果多半是引火燒身。”

  何萍看著方別:“即使這樣你還是決定要殺汪直?”

  “不殺能怎么樣?難道看著汪直成皇帝?就像我最初說的那樣,我不出手,萍姐也要出手,既然這樣,我還有什么好遲疑的。”

  “殺汪直的理由可能有千萬個,但是對我而言有一個就夠了。”

  “那就是他確實該死。”

  “目前來看,汪直是真的很該死了。”

  方別靜靜說道。

  “即使這樣是做了別人想要你做的事情?”何萍說道:“我沒記錯的話,這是你最不喜歡的事情。”

  “對,我是很討厭當做別人的棋子。”方別點頭說道:“但是很多時候,如果你運氣不好沒有跳出來棋盤,那么就只能給人做棋子了。”

  “而萍姐你在這里,就沒有任何跳出棋盤的可能。”

  何萍沒有接這句話,而是看著方別:“所以這就是你想去東瀛的原因?”

  “是的。”方別沒有否認。

  “神州越來越不安穩,可能將會有大變,如果我們想要安穩的話,天高皇帝遠,去東瀛也是不錯的選擇。”

  “就算蜂巢真的有意思在東瀛開展業務,那個時候我們也能夠占據先機,反客為主。”說到這里,方別看著何萍,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在神州,反客為主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這才是我最看不懂秦的原因。”

  何萍只能嘆息:“你知道的太多了。”

  “雖然說好奇害死貓,但是知道的越多,就能越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方別看著何萍:“蜂后殿下什么時候到?”

  “兩天內。”何萍說道。

  “在具體一點呢?”方別問道。

  “明天酉時。”何萍說道。

  “好快。”方別感慨。

  因為是真的很快。

  “畢竟這次江南的事,真的很急。”何萍淡淡說道。

  “要不等蜂后到了,我再將這番話再說一遍?”方別看著何萍說道。

  何萍冷冷看了方別一眼。

  方別靜靜閉嘴。

  在蜂后面前,還真的說不了這番話。

  也只有在何萍面前,方別才敢這樣暢所欲言。

  “好吧。”方別嘆了口氣:“那么我只管一件事情。”

  “汪直交給我來殺。”

  “但是同時,萍姐你在蜂后留在江南期間,一定要寸步不離她的身邊。”

  “屏蔽掉一切可能的威脅。”

  何萍靜靜點了點頭,然后又看向方別:“對了,東瀛那個小丫頭,你到底打算拿她做什么?”

  方別笑了笑,看著何萍:“她是鑰匙。”

  海上。

  秋風蕭瑟,洪波涌起。

  燕九看著面前的波濤,沉默不語。

  “殿下。”平八郎在身后叫著燕九的名字:“如今天有些涼了,海上風大,您還是披上大氅吧。”

  這樣說著,平八郎將一條白毛大氅遞了上來。

  當日商九歌與黑無盛君千突襲倭寇營地的時候,平八郎并未在現場。

  就算說他當時在現場,他或許也有辦法逃離。

  燕九面無表情地接過大氅,然后披在肩上,依舊沉默不語。

  “神州藏龍臥虎,非東瀛彈丸之地可比。”平八郎繼續說道:“殿下如今能夠毫發無傷地回到東瀛,已經算是大吉之相了。”

  “東瀛那邊,還需要殿下多多費心。”

  “畢竟天皇陛下已經時日無多。”

  燕九不置可否:“我暫時還不能離開。”

  “不能離開?”平八郎吃了一驚:“您現在在這里還有什么沒來得及做的事情?”

  “汪直已經公然謀反,現在正在向東瀛攫取大批的軍需物資,這個時候我們需要選擇是繼續對汪直忍讓,還是趁此機會奪他后路,讓他徹底覆亡。”

  “而在神州這邊,暫時已經沒有浪人的活動余地,無論坐山觀虎斗也好,還是自己親自下場也罷,難不成我們要在海上等著過年嗎?”

  “他說他想去東瀛看看,可能近期就回去。”燕九靜靜說道。

  “他是誰?”平八郎吃了一驚。

  他還真不知道燕九在神州還認識了什么朋友。

  “是那個廣濟奇嗎?那個廣濟奇雖然算是個人才,但是個榆木腦袋,讓他回東瀛要比登天還難。”

  “不是廣濟奇。”燕九看著海面幽幽說道:“說好了三擒三縱,我放了他兩次,他也放了我兩次,怎么也算是扯平了,我怎么好意思再把他綁回東瀛。”

  “那又是誰?”平八郎有些糊涂了。

  “總之我們要在海上再呆一段時間,看他能不能按照約定的時間過來。”燕九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這樣淡淡做出了決定。

  而對于燕九做出來的決定,平八郎只能夠選擇無條件服從。

  但是他躊躇了一下,依舊嘗試規勸:“東瀛那邊,可能近期局勢就會發生變化,天皇陛下的身體又不好……”

  平八郎望著燕九的眼神很是堅定,從他的立場上來說,他始終是希望燕九盡快返回東瀛。

  燕九這趟來神州就已經是大大的任性妄為,還好最終沒有出什么意外。

  倘若再在這里呆下去,真的是一句夜長夢多無法概括的。

  “只要一個月還是能撐下來的。”燕九毫不猶豫地說道。

  “一個月。”

  “按照約定,我會在海上等一個月。”

  “如果到時候,他沒有來的話。”

  “那樣我就會轉身離開。”

  “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履足神州了。”

  平八郎知道燕九心意已決,點了點頭,長嘆一口氣。

  “對了,殿下,我能夠斗膽問一句。”

  “那個人叫什么名字嗎?”

  燕九笑了笑,看著眼前的海水:“告訴你又如何?”

  “他叫做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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