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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靜夜思

  “真的青蓮居士李太白。”

  “真的是太白先生!”

  “這個太白先生,與那《蜀道難》的作者是同一人嗎?”

  “沒錯,就是同一人。”

  而一旁的眾人在聽了鐘驍這番話之后,這才恍然。

  不得不說,那次進入大雪山秘境,的確幫李白結了不少善緣。

  首先,能夠進入大雪山秘境的修士,家世大抵上都不俗,如此一來讓李白贏得了不少世家跟宗門的好感。

  其次,民間百姓最喜拿這種俠義之事作為談資,久而久之為他在百姓之中積聚了不少聲望。

  再加上近來那首《蜀道難》,又讓他讀書人中有了些許名字,直接便讓他的整個人設變得立體了起來。

  一名能文能武,相貌不俗,又有俠義心腸的少年,對于這個時代來說,完全就是一個不敗的人設。

  “原來您就是鐘柔家阿爹啊?。”

  李白也有些意外。

  對于鐘柔這個名字他并不陌生,當初為了深入探尋秘境,便挑選出了其中修為最高的鐘柔帶路,將之前困在秘境之中的子弟帶了出去,并且給賀館主帶去了李白他們的消息。

  “說起來,我們還得謝謝鐘姑娘,多虧了她把我們里面的消息帶出去,才讓賀館主他們知曉我們下次出秘境的時間。”

  李白接著道。

  “這不是舉手之勞么,哪里用得著些?”

  鐘驍當即搖了搖頭。

  不過李白還是能夠從他柔和下來的目光之中看出,他對自己女兒出秘境之后能夠幫上李白他們這件事,還是頗為欣慰的。

  “先生今夜可有出去?若無去處,可到寒舍暫居一宿!”

  鐘驍接著詢問道。

  “不必……”

  “太白!”

  “臭小子,你來長安也不跟我打一聲招呼!”

  李白剛要婉拒,卻只見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騎在馬上飛馳而來。

  李白抬眼一看——不是趙無極趙老將軍還是誰?

  而且在趙無極后方,還有著長安真武司專屬的馬車,很明顯那應該是長安真武館館主賀知章。

  “趙老,賀老,就這點小事,您怎么也來了?”

  看著兩位老人下馬朝自己走來,李白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只覺得今天這場面好像有些失控。

  “聽說你被人欺負了,這等好事,我豈能不來瞧瞧?”

  趙無極笑呵呵地走到李白跟前。

  此言一出,醉霄樓門前站立著的盛煦楊巍等人一下子臉上煞白,心下突突猛跳。

  “你們出的餿主意!”

  盛煦冷冷地瞪了那楊巍跟中年侍從一眼。

  兩人隨即垂下了腦袋。

  而此刻還躺在坑中的周姓男子,則默默地將腦袋轉了過去,如同鴕鳥般將腦袋埋在了地里。

  “一點誤會而已,沒那么嚴重。”

  李白笑了笑,現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只想早些把這失態平息下去。

  “既然如此,太白你跟我們走吧,我們真武司剛好收拾出了幾間院子,你這幾天可以住在哪兒,我這邊也好有個照應。”

  同樣不想讓事態繼續嚴重下去的賀知章這時點了點頭。

  “怎么就去你真武司了?跟我回南衙門,我還有好些事情要問你呢!”

  趙無極一把抓住李白的胳膊,像是猛虎護食般將李白護在身后。

  “沒錯,太白先生去我們南衙門吧,正好指點指點我們十六衛。”

  鐘驍當即跟著附和道。

  “沒錯!”趙無極當即給了鐘驍一個贊許的眼神,“你先前帶回來的那匹法器,現在操使起來還有不少問題,你也幫我們去看看。”

  “尼瑪,早知道,就不來這么早了。”

  李白聞言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他今天哪也不能去。”

  就在李白想著如何拒絕兩方的“盛情”之邀時,一旁一直沒有吭聲的薔薇忽然開口了,她直接勾起李白的胳膊,然后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看向趙無極跟賀知章:“我們要去攬月閣。”

  “攬月閣有什么好……”

  “今天的確有些唐突。”

  趙無極剛想說“攬月閣”有什么好去的,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被一旁的賀知章打斷了。

  “我用馬車先送你們去攬月閣吧,其他事明天再談。”

  他接著道。

  “這……”

  趙無極還想說些什么,但被賀知章狠狠地瞪了回去,只好閉嘴。

  “也好,你今天好生休息休息,明日我們再來找你。”

  他最終也無奈地點了點頭。

  “這樣最好。”

  李白點了點頭,然后悄悄對薔薇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

  薔薇則嘴角揚起,向他投去了一個“不用客氣”眼神。

  “太白先生留步。”

  就在兩人準備上到賀知章的馬車時,一道人影忽然從醉霄樓下疾步走來。

  “你是?”

  李白原本還以為是那腎虛公子又要找自己麻煩,但回頭過去時卻發現說話的并不是他們那幫人,而是一名十分面生的綠衫書生。

  “在下祖詠,是國子監一名太學生。”

  書生溫文儒雅地回答道。

  聽到祖詠這個名字,賀知章明顯眼前一亮,隨即抬頭醉霄樓的樓上看去,視線恰好與一名帶著緋色面紗的女子對上。面對賀知章的視線,那女子沒有絲毫慌亂,只是微微頷首,便又重新將目光看向李白跟那祖詠。

  而賀知章也同樣收回了目光,然后便看到李白一面疑惑地看向那祖詠問道:“祖兄叫住我所謂何事?”

  “敢問這‘寂寞寒窗空守寡’這句絕對,可是先生所留?”

  祖詠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醉霄樓下方那塊告示,那告示上正貼著一幅久久無人對出的上聯。

  “是我……留的,怎么了?。”

  李白聞言不禁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他此刻的心情,完全就是那種小時候做壞事被人抓了個顯形的感覺。

  “這般冒昧叨擾太白先生,實在是因為先生你先前所留的那幅上聯實在沒有良對,這般下去大家都上不了樓,今夜這詩會只怕是要辦不成了。”

  祖詠苦笑道。

  作為長安一等一的才子,這番話實在是說得他有些慚愧。

  “這個……我其實也沒有能與之匹配的佳句。”

  李白倒也不是謙虛,他當時寫的時候,原本就沒打算讓人對出。

  “先生過謙了,先生才情眾所周知,還望不吝賜教。”

  祖詠再次向李白拱了拱手。

  “那行吧,我來試試。”

  不想再耽誤時間了,李白隨即點了點頭。

  “請。”

  祖詠見狀心頭一喜,然后抬手將李白請向那告示下的書案前。

  因為趕時間,李白沒多想直接提筆:

  “梧桐朽枕枉相棲。”

  在他的記憶中,這是與“寂寞寒窗空守寡”這一絕句對仗的最工整的一副下聯,雖然不算完美,但90分還是有的。

  “寂寞對梧桐,而相棲又有想妻之意……此句甚妙,甚妙!”

  祖詠雖有好勝之心,但也并非那般小肚雞腸,因而毫不掩飾自己對李白這幅下聯的贊許之情。

  李白的反應依舊很平靜,只覺得如此一來,也算是有頭有尾。

  “太白先生,按照規矩,您得再出一副下聯,好讓我們接下去。”

  就在這時,一名耿直的書生提醒李白道。

  不過他這話一出,立即遭受了一旁的無數白眼,很顯然他們都怕李白又搞出一句絕句來,那今夜這詩會可就真的玩不下去了。

  “咳咳咳……這一聯就不必再麻煩先生了。”

  那祖詠輕咳了幾聲,然后訕訕一笑道:

  “不過難得在此與太白先生相遇,在下斗膽想請先生留下一副墨寶,以作紀念,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這其實是一句客套話,但對讀書人來說,卻又是不得不說的話,不然就有些不禮貌了。

  “這些讀書人屁事真的多。”

  李白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他現在如果轉身就走,這幫讀書人毫無疑問會玻璃心碎一地,日后肯定會寫詩做文章編排自己。

  “算了,債多不愁,今天動靜已經鬧得夠大了,再來一首詩應該也壞不到哪里去。”

  這么想著李白轉頭看了身后的薔薇跟賀知章趙無極他們一眼:

  “再稍微等我片刻。”

  “無妨。”

  賀知章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老夫也想欣賞欣賞太白你的動作。”

  趙無極則完全一副看戲不怕事大的模樣。

  薔薇字都識的不多,更加不懂什么詩,不過都等了這么久她也無所謂再多等一會,于是也點了點頭。

  “今夜詩會以荷為題?”

  李白拿起筆看了眼一旁的祖詠。

  祖詠原本其實也只是隨口一提,根本沒有認真想過以何為題,因而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今夜乃中秋月圓夜,便以月為題吧。”

  正在祖詠思忖著該以什么為題才最為合適時,醉霄樓上忽然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這聲音如黃鶯出谷煞是好聽。

  眾人聞言循聲望去,只看到醉霄樓四樓上,一名蒙著緋色面紗的女子正倚窗而立,神色淡然地俯瞰著樓下。

  而祖詠在聽到這個聲音后先是有些吃驚,顯然沒料到樓上那女子會開口,不過馬上又恭恭敬敬地朝那樓上做了一揖,然后才對李白道:

  “今夜中秋,以月為題再好不過。”

  他并沒有解釋女子身份。

  “好。”

  李白聞言點了點頭。

  他對樓上那女子的身份毫不感興趣。

  略一思忖過后,他提起筆來,在那書案的白紙上寫下三個字:“靜夜思。”

  一看標題,眾人隨即明悟,知道這是一首思鄉的詩。

  “月圓思故鄉,以此破題倒也在情理之中。”

  圍觀眾人暗自點了點頭。

  而李白沒有停頓,接著落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此句一處,包括那祖詠在內的一眾讀書人卻是齊齊皺起了眉,因為這一句實在是太過普通,普通得像是剛剛蒙學孩童在先生教導之下寫出的打油詩。

  “能寫出《蜀道難》那般驚才絕艷詩句,這李太白的詩才不該只是如此才對。”

  祖詠皺起了眉。

  有些本來期望值很高的讀書人,此時臉上都寫滿了失望,一個個看向那兩句詩的目光就像是在說:

  “就這?”

  賀知章跟趙無極臉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畢竟在他們眼里李白是一名斬妖師,詩才如何本就無所謂。

  薔薇就更不要說了,在她看來,比起寫詩,還不如畫一張笑臉來的實在。

  不過李白絲毫也沒受到影響,手中的筆依舊在紙上繼續書寫著: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隨著這一句躍然紙上,圍觀的眾人隨即沉默了起來,這條擠滿人的街道放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鴉雀無聲。

  毫無疑問,這同樣看似樸實無華的最后兩句詩,直接讓這整首詩作升華了,雖然只有區區二十字,但那濃濃的思鄉愁緒已然瞬間躍然紙上,綿延于眾人心間。

  李白的這首詩,最妙之處便在于其渾然天成,看不到絲毫雕琢痕跡,就好似那溪邊嬉戲的孩童隨手從溪水中撈起了一塊美玉。

  而這恰恰是古今詩人最為求之不得的境界。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祖詠默念了一句,而后無奈苦笑搖了搖頭,看向一旁正放下筆的李白,認認真真作揖道:“心服口服。”

  李白:“√”

  “詩仙大人,又替你給這個世界還了一首詩。”

  攬月閣上。

  一輪明月當空。

  “我想碎葉城了。”

  薔薇趴在欄桿上,仰頭看著空中那輪明月,任由發絲被徐風吹拂而起。

  “我也是。”

  李白點了點頭。

  其實兩人都十分清楚,他們思念的并非是那個黃土漫天飛的碎葉,而是曾經在碎葉城中一同渡過的無憂無慮時光。

  “想回去看看嗎?”

  李白同樣望著那輪明月,頭也不回地問。

  “不想。”

  薔薇沒有有一點猶豫地搖了搖頭。

  “為什么。”

  李白問。

  “我怕我不想回來。”

  薔薇道。

  “那你后悔從碎葉城出來嗎?”

  李白又問。

  “不后悔。”

  薔薇回答得沒有任何猶豫。

  “呼……”

  說完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后轉頭看向李白:

  “你呢?”

  “不后悔。”

  李白同樣沒有任何猶豫。

  隨即二人相視一笑。

  時不時與老朋友見見最大的好處便是能在彼此眼神之中,找回曾經的自我。

  修行路漫漫,不失初心方得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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