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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島聚三星山拏漢 仙留七言樹擎天(中)

  梁思濟注意到這邊氣氛尷尬,專程走過來詢問。

  他聽說山治問起紫楸,捻須微笑,看來這孤懸海外的島嶼,還是有長者多知的,

  “楸木在這里確實罕見,但也并非完全絕跡。

  山君那邊,似乎曾見過幾株。

  但成色是否能達到紫楸的級別,這里無人驗證過。

  那種木材極硬,我們這里只有些老輩留下來的銅制刀劍,各家都當做傳世的寶貝藏著,

  沒人舍得拿出來砍伐硬木。”

  所謂山君,指得便是島上最高的那座火山。

  無論你身處島上的哪一個角落,抬頭皆是山君。

  華夏諸族以天為大,崇拜山岳。

  耽羅既是故夏苗裔,以山君為神圣,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山治聞言大喜,表示席后就要去選材。

  梁思濟勸道,“天色已經這么晚了,閣下是否休息一天,明日再去?”

  山治卻堅持盡早查看,心中才有底。

  梁思濟也不再勸,便指定了三五名后輩為山治做向導。

  其實無論路飛索隆還是慶云崔彧,心中都是與山治一般心思。

  用過膳后,賓主隨意聊了幾句,梁思濟看出眾人心不在焉,知趣的收了話題,喊來那幾名小輩帶人入山。

  時已入夜,月如鉤,星河皎皎。

  銀漢分天,如瀑倒瀉,

  星野之中,一山高聳,直沖霄漢。

  山頂有闕,如五指相屈,握銀漢而欲拏之。

  崔彧仰天長嘆,

  “島上景物奇絕,讓人樂不思蜀。

  尤已此山氣勢為最。

  百里平原,一山獨秀,勢拏銀漢。

  當得漢拏之山。”

  山治也跟著點了點頭,

  “我雖不曾入大白朝圣。

  但是馬訾以南我卻也走過不少山川,卻未曾見過可與眼前之山媲美的。

  無論是蓬萊,方丈,在此山前均相形見絀。”

  崔彧聽聞道家仙山名號,不禁好奇,

  “蓬萊,方丈?真有此二山?”

  山治點頭道,

  “青州往來平壤城的航道在修道士中頗有名氣。

  有一條白山支脈,貫穿朝日鮮明之地。

  其中最高的兩座山峰,一曰蓬萊,一曰方丈,

  盛產參,芝,松茸,號稱仙山。

  由青州至此,需穿大渤海。

  故道經有云,蓬萊方丈在渤海之中。

  只是近年中原尚佛,偶爾也有游方僧侶過詫。

  他們不喜歡道家那些調調,改稱蓬萊為金剛,方丈為智異。

  與海中瀛洲,號稱韓地三神山。”

  “咦?”,席間曾與山治攀談的高姓后生驚叫道,

  “瀛洲?聽梁乙那說,十余年前有一位道士曾經登上此島。

  當時他十分激動,指認山君便是瀛洲。

  據說在山君的巖壁上,還留有他的提詩呢。”

  蓬萊,方丈,瀛洲,渤海之外竟然真有三山?

  山君漸近,其勢巍峨,蔽日遮天。

  良材多產高處,一行人星夜登山,沒過多久便看到了高姓后生所提到的摩崖題字:

  我自狂來我自癲,

  凌波跨海履仙山。

  三株異草延陽壽,

  借命偷天八百年!

  十二春秋臨大限,

  吉兇自斷不由天。

  有朝一日乘風去,

  木子君臨紫禁巔。

  “好氣魄!”,慶云心中暗贊,再仔細一看落款,幾乎要把眼珠子都驚出來了!

  李玄都!

  李老神仙居然來過這里?

  當日在嵩山時他曾聽小龍王說起過李老神仙的故事,說其年齡無人知曉,相傳壽元可比彭祖八百年。

  但是自從破獲了八百比丘尼的“不老”迷案,他對這所謂八百年陽壽的傳說便不再篤信,甚至可以說是嗤之以鼻。

  不就是靠日記傳承么,這有什么……

  但是李玄都與那倭尼畢竟不同,就連華陽先生對他也是格外尊敬。

  華陽先生貫通道玄,雖然研究命相易理,但更尊重格物致知,

  如果被他看破是在耍什么戲法,管你交情輩分,都不會留半分情面。

  慶云記得華陽先生也曾說過他并不知曉李老神仙活了幾許歲,但總之一定是很久很久,輩分比其師陸靜修還高出許多。

  就連蟲二先生,也說自幼便知李玄都。

  眼下再看這句“借命偷天八百年”……

  “也許是夸張的說法吧。”,慶云只能這樣說服自己。

  畢竟他受到祖暅之影響太多,那可是提起玄學連師父都不信的死教條。

  但是崔彧的反應就與他大不相同了。

  中原士族大多向道,在崔文若的眼里,李玄都絕對是手段通天的真仙。

  他不但向一頭霧水的異域小哥們安利著李老神仙的威能,還順帶分析起了詩中隱喻,

  “木子君臨紫禁巔……

  木子,等等,莫不是個李字?

  難道李氏今后能得天下?”

  崔彧此時口中喃喃,心里也種下了一顆種子。

  日后崔氏若想要長久,須得認準了李氏這一支龍脈。

  雖然沒有什么家族能夠真正永盛不衰,但是如果能多預見一步,至少能延一朝富貴。

  崔家在北魏雖然也曾煊赫一時,但成也崔浩,敗也崔浩,終究為魏王所忌。

  可是崔彧此時一念,日后被他引為口傳家訓,卻幫助清河,博陵兩支崔氏在盛唐成為頂級門閥,五姓七宗,與天子伯仲,此乃后話,暫且不表。

  不過激動歸激動,議論歸議論,眾人上山的腳步卻沒有絲毫停歇。

  漸至險峻林密處,山治終于將腳步放慢下來,招呼大家仔細分辨周圍樹木。

  對選材稍微有些見識的,眼下除了山治與索隆,崔彧也算一個。

  清河崔氏家教極嚴,子弟無不通今博古,

  分辨石木,堪輿望氣,崔彧雖不敢說自己如何精通,但絕對夠用。

  相對而言,這一塊觸及了慶云的盲區。

  他對于杉櫸檀槐,不知如何分辨,但卻也有自己的辦法。

  拔出背后干嘗斷,見了參天的古木就砍上一劍。

  真金需火煉,木質的好壞,這一劍下去,自然就現了原形。

  知識歸知識,應用歸應用,不懂不等于不會,會也未必見得你懂。

  這個道理雖然世間大多數人都想不明白,但好在慶云不在其列。

  所以比起其他人的精挑細選,慶云的效率反倒是快了好多。

  山治此時還在糾結挑出的幾根楸木,有的長歪不能做桅,有的年份不到,有的品質不高,沒有生出紫痂,顯然用來做海船的主桅都十分勉強。

  可是慶云卻已經走到林深處,對著一株參天古樹大叫起來,

  “這里有株好材!

  這里,快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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