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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 手談無聲謀苦肉 天閣有秘藏金嬌(下)

  “這里面有問題。”,暅之沉吟道。

  “有什么問題?”,彭城長公主故意往暅之身邊湊了湊,一雙美目緊緊盯著暅之,那眼神,與她方才看見燒雞時別無二致。

  暅之哪里消受得了這種壓力?只見他繃著臉,額頭上青筋直冒,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我,我是覺得……”

  慶云看見二哥的窘狀,有些于心不忍,急忙接話道,“是有些問題。昭儀想要代后,哪里來的這許多資源?她背后定有推手。”

  出于禮貌,長公主還是回頭瞥了慶云一眼,只不過目光里頗有幾分不大情愿,“哦?這有什么問題?她勾結了高菩薩,自然能有許多方便。”

  “高菩薩?”,慶云忽然想起了在后山時高菩薩莫名受傷,劃水全場,心中忽然一寒。但仔細一琢磨,便又釋然。

  如果誠如彭城長公主所說,馮昭儀養了面首三千,風月徒眾,那高菩薩這個宦官多半也只是她收買的一顆棋子。

  “昭儀和皇后同出馮氏,按理來說,他們的人脈資源都是相同的。二人相比,還是皇后平日里更近人一些,顯然應該更得人心。而昭儀能夠上位,必然非她一人之謀,一定有團隊在幫她謀劃。而那高菩薩,也只不過是她所網絡的爪牙之一而已。”,慶云繼續解釋道。

  彭城長公主顯然并沒有和慶云深聊下去的興趣,只是搪塞道,“不過都是捕風捉影,又沒什么證據。你們拿這些說辭趕去勸諫魏王?他只會當成挑撥弄讒。”

  慶云一呆,仔細想想,理是這么個理,只能默默收聲。

  “哎,祖郎,聽說我也被通緝了。那此后,你們做何安排?”,長公主話鋒一轉,又落到了祖暅之這里。

  暅之急忙起身長揖,以禮答道,“哦,此后可能要暫時委屈長公主,在我師父的劍廬里充一段時間小工。”

  “你師傅?華陽先生?好啊!好啊!祖郎應該也經常回去看望師傅吧?”

  暅之點了點頭,“是的,師傅與大魏國師還有一個賭約,我也需要打打下手。明日,師傅會到寺中如約取走鎮國神劍,我們便隨他一起下山。”

  “甚好,甚好!祖郎的安排果然細致。哦,對了,今天你們聽到了許多不該聽的話,一旦傳出去,我以后可就真回不了宮中了。我看這樣,不如我們立個合同吧。”

  “合同,什么合同?”,暅之驚訝道。

  “你們要替我保守秘密,如若違約,我必為北朝通緝,那祖郎,你要負責安排我下半生的生計。”,長公主傲嬌地仰著脖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和眾人打商量。

  “長公主,合同就沒必要了吧,最基本的信任總要……”

  慶云嘗試打圓場,卻又被長公主將話頭打斷。

  “不管,我就要。你們若簽了合同,就算我被保義軍抓回去,出逃的事情我一人一力擔當。可如若不然,我便將你們全都供出去,你們劫持公主,可是死罪啊!”,她話雖然說得狠,但是臉上卻堆著微笑,沒有半絲殺氣。

  和這女魔頭也有過幾次交集,哥幾個大概也了解她的性子。

  把他們全都供出去這種事,長公主是萬萬不會做的。日后若是真被魏王問起,她肯定也只會吹自己如何本事神通,在侍衛的重重看守下溜了出來。

  魏王還是很疼愛這個妹妹的,就算前段時間將她關起來,也只是惱她逃婚,罰她面壁。若真是逃走也就罷了。真正一直盯著她,下令加嚴看守的,顯然是即將封后的馮昭儀。

  但是暅之更清楚,眼前這女人一旦較起真來,若是不依著她,恐怕是沒完沒了。于是只能尋紙筆,寫書契,齊字一割為二,以為合同。

  “諸事緘言,有違者仆。”

  簡簡單單的八個字,涵蓋所有。

  “這樣總可以了吧?”,暅之問道。

  “題名,手印,要你的。”

  嘿,看來這長公主就是想要收集暅之的簽名……

  雖然大家都看得通透,但奈何人家用的是無懈可擊的陽謀。

  暅之只能搖了搖頭,在合同的兩半上分別署名,按過手印,長公主這才滿臉欣喜地搶過一半,揣在懷中收好。

  方才慶云等人看著長公主囫圇吞雞,被吊起了饞蟲,本已是饑腸轆轆。可是有了這么一出,等到莫愁姑娘又做好兩只燒雞端進來的時候,大家已經全然沒有了食欲。

  說不得,最后又是便宜了饞嘴的長公主,四只雞腿,又落進了她的腹中。

  第二日,陶弘景果然如約拜山,留守的國師徐太太,出面相迎。

  慶云,暅之應邀作陪。

  “徐師,鄉野匹夫,今日來履約了。”

  華陽先生爽朗大笑,坐在他對面的徐太太看上去也很是開心。

  玄鐵重劍是徐太太畢生心血,集大成之作,他自然不相信還有人能在此劍的基礎上再做改良,哪怕是陶弘景。

  天外玄鐵性質特殊,光是摸清楚其特性,徐太太就花去了數年光陰。而華陽先生要在四十九日之內讓此劍再有突破,談何容易?

  “哎?今日綦毋,大連兩位道友怎么沒有來?”

  作為開場,徐太太也是隨口一問。

  天下第一第二鑄劍師的這場賭局,對于那排名第三第四的兩位大師不可能沒有誘惑力。

  好在慶云知得詳細,急忙將前些日子白云觀殺手出沒,大連鐵男中箭眇目的事情和盤托出。

  華陽先生與徐太太各自都是一聲嘆息,這兩人一人忙著搭設劍廬,一人為祈年大典雜事奔波,都沒有閑著,知道此時才聽說鐵男受傷。鍛造圈本來就小,頂尖的匠人并不多,本著惺惺相惜之情,兩人也都表示時候應去白云觀探看一番。

  不過兩人話題很快又回到了賭約之上。

  徐太太正色道,“關于鎮國神劍之事,我已經向君上稟明。他也十分贊成。若此劍能夠再有提升,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此后,我便守在劍閣,終生不出,以踐賭約。反之,先生未曾勝我,這天下第一劍終究還是大魏所造,與國無損。所以,劍閣未成前,此劍可由先生代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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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中,筆者提到了合同一詞。

  其實是因為前些天恰好與好友爭論,合同這個名詞的來源。

  許多人認為,合同,是現代詞匯。所謂“現代詞匯出日本”,想必應是從日語回歸的詞條。

  錯,大錯!

  日語的合同,寫作“契約”,本身也是從中國舶去的。

  交易使用“書契”,這個程序在《周禮》中就已成定儀。所謂:掌稽布之書契。注曰:取予事物之券也,其券之象書兩扎,刻其側。

  什么意思呢,就是古代的契,就是交易約定的一種標志。與商家立契,到時候你只要持契換貨便可。最早的書契和虎符是一個道理,就是寫上字據,從中一分為二,到時候合起來,如果是同一份契書,那就對了。所以,契書在市井,又稱合同。

  契書文言,合同白話,這個詞其實早就在使用了,至少在漢代肯定已經有所應用。

  漢代契書又稱莂,在劉熙所著《釋名》中有云:莂,別也,大書中央,中破別之也。注:即今市井合同。

  “市井”合同,可見合同這個詞雖然與契書同意,但始終是上不得臺面的。在傳世文賦里我們見不到,但是在白話中,卻是個常用詞。

  宋《太平廣記》是雖然不能算是白話,但也曾有“作書不成字,合同其背。”之語。這里九涉及到了合同和背書兩個典故。

  元代更是出了一出戲曲叫《包待制智賺合同文字》,又稱《合同文字》,這是后世《包公案》的原型故事之一,講的就是包拯巧斷合同案。

  其中云:一應家私財產,不曾分另,今立合同文書二紙,各執一紙為照。

  可見當時的合同已經采用了一式兩份的形勢,而非古代的分割字據。另外,在當時肯定已經有了針對合同的訴訟,才會產生相關文學作品。

  到了明代,隨著白話文學的發展,“合同”這個詞的應用非常廣泛,我們所熟知的《西游記》,《金瓶梅》,《紅樓夢》,《儒林外史》,都使用過合同這個詞,其中也不乏一些名場面。

  比如說,

  《西游記》里孫行者向精細鬼伶俐蟲騙取金角銀角的寶貝葫蘆凈瓶,就立了一份合同。——

  行者道:“我與你寫個合同文書。你將這兩件裝人的寶貝換了我一件裝天的寶貝,恐人心不平,向后去日久年深,有甚反悔不便,故寫此各執為照。”

  獅駝嶺遇巡山小鉆風,孫悟空與青獅賭約,又立了合同。

  《金瓶梅》里涉及合同,立合同,批合同的橋段先后有十余處至多。在那一句膾炙人口的艷詩:“得人輕借力,輾轉作蟬鳴。解使佳人心顫,慣能助腎威風”之前,西門大官人,還在批合同。

  《紅樓夢》二十四回,敗家子賈蕓找舅舅借錢,舅舅卜世仁說:再休提賒欠一事!前日也是我們鋪子里一個伙計,替他的親戚賒了幾兩銀子的貨,至今總沒還。因此,我們大家賠上,立了合同,再不許替親友賒欠,誰要犯了,就罰他二十兩銀子的東道。

  《西游記》告訴我們,當時立合同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上到商貿,下到賭約,元明兩朝都喜先簽好合同。《金瓶梅》告訴我們,當時的掌柜已經需要批量處理合同,這已經是他們的日常工作之一。《紅樓夢》則給了我們更好的一個范本,合同有相互的約束,違約金這個東西也不是舶來品。

  那些個讀了西方經濟法的人若是找各位讀者吹牛,什么契約精神合同文化都是舶來物,咱們可不能輕易放過他們。

  合同這個詞,更不是什么近代日舶新語,而是古來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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