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道巨依然沒有回答。
他木立半晌,忽然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竟然用自己的胸口撞向慶云的劍尖。
慶云驚得趕忙收劍,大叫道,“陳叔,何至于此?”
“云兒。死在你的劍下已經是我最好的歸宿,何不成全于我?”
“陳叔。我只想知道答案,并不想傷害您!”,慶云此時已是涕淚橫流,不知因喜因愁。
陳叔的回答斬釘截鐵:“答案只有一個。天宗不滅,世道不寧。”
“陳道巨,你什么意思!”,夏赤松怒喝道。
他以一敵二,力戰祖暅之,任神通,猶自游刃有余,尚可分神顧及此間。
“什么意思?你心里還不清楚?”,陳道巨慘然一笑。
“世叔!伱不要命了么?”,張夫人驚道。
陳道巨從鼻腔里擠出一道冷哼,“我現在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只能俯仰爾等鼻息。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我又為何要出手為爾等賣命?”
橋頭的局勢現在穆泰算是漸漸看懂了,原來夏赤松這邊最大的依仗靠不住。雖然他們現在以三敵四場面占優,可是一旦慶云反身加入戰團,夏赤松等人肯定撐不住啊。
于是穆泰急忙招呼身旁那些臉熟的面孔,不論是鮮卑大人,家丁或是兵勇,只要隨身攜帶了刀槍,就通通趕去封鎖橋頭。
“夏真人,形勢不妙,速速撤離!”
夏赤松人也不傻,自然看得清局面。他聞聽穆泰招呼,急忙虛晃一招,長身而起,躍向城南。
張夫人與呂茍兒也紛紛退回。
慶云兀自站在橋頭,望定陳道巨,像是要等待一個答案。
奈何張夫人不斷催促道,“世叔!你切莫糊涂!歸來尚有性命,一念之差可就是萬劫不復啦!”
陳道巨仍然沒有答復。
但是慶云已知他心有難處,身不由己。
他也不想逼迫陳叔過緊,真將對方逼得自裁明志,于是索性先轉身北向,雙腮拖累,不復回頭。
陳道巨一聲長嘆,也退入人群之中。
這時李煥與傅永來了精神,兩人一齊走到橋頭高處。李煥高聲喝道,“我乃大魏御史李煥。王師已經圍城三面,唯留西門可供進出。獻城者爵晉一等,離城者無罪,負隅頑抗追誅九族!”
其實李煥也不清楚元澄的部隊此時的狀況。他只是憑借經驗,知道肆州在東南,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東門南門,應該已能瞧見任城王的部隊。城北反正已經被軍師府的人控制了七七八八,那么恐嚇那些搖擺者速從西門撤離,正是上策。
這時城中火光沖天,主要道路擁擠不堪,士兵無法有效集結,哪里凝得成斗志?
再加上軍師府早就派了細作四處散布恐慌,城中軍民齊嘩,許多人都不及回家取上細軟,就被人流推向西門。
人潮洶涌,城門那些日常的駐防又如何阻攔得住?
堂堂大魏陪都,雁門關外第一大城,城防竟然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
穆泰集結了一些散兵游勇,但也只是做了些象征性的抵抗,便知事不可為,便也混入人潮之中向城西退去。
城外元澄自然也能感覺到城中大亂。雖然東門和南門依然緊閉,城樓之上也各有十數人防守,但是他與李煥之間的默契,此刻便體現了出來。
他留元匡帥大部隊留在南城,自己則帶了五百精騎,直接沖向城西,結果正好撞到了隊伍被人流沖散,只身竄逃的穆泰。
李煥單騎入平城,元澄走馬擒穆泰。
如此神奇劇情,就連都不敢這么寫。但卻在陰差陽錯……啊不,應當算是貴人相助之下,刻入了青史篇章。
當年五路逆亂的禍首,終于全部完成清算。
這次被元澄一并擒獲的還有許多大人物,其中最重量級的自當屬當年大破汾胡的安樂侯元隆,勇冠三軍的驍騎將軍元超,以及號稱能使鬼神退避的撫冥鎮將元業。
慶云作為破城功臣之一,自然也被元澄奉為上賓。
可是慶云心系陳叔安危,以及瓠采亭,殷色可的下落,無心在平城多做逗留。
元澄笑道,“檀君若是信得過本王,兩日內必有貴客拜訪平城。也許,還能帶來有關兩位姑娘的消息。”
慶云百般試探,也沒問出那位貴客究竟是誰。但是出于對任城王的信任,他還是留了下來。
而對于任城王來說,他穩住慶云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借此穩住那個連他都束手無策的小妹——元純陀。
元純陀和穆家的婚事是金口許諾。
除非穆家這次被判誅滅九族,否則這個婚,肯定還是要結的。
穆泰雖倒,穆丘陵一族在塞外的勢力仍然不容小覷。
在這個時代,女人的婚姻終究是不能自主的,就連身份高貴,性格乖張的元純陀也無法例外。
雖然元澄知道小妹對慶云一往而情深,但是鮮卑一族的勢力和江湖一屆草莽,這兩者在他眼里輕重根本無需衡量。
而在元純陀的眼中,這兩者也根本無需衡量。
只是,她也清楚的知道,在慶云的心中,天平的兩端,是另外兩位明媚動人的女子。
第二日午后,一匹健馬直入平城南門。
馬上一位老者,風塵仆仆,面容憔悴,但觀其服色,顯然是一名貴客。
這名貴客對慶云來說也不算陌生。
拓跋渴言侯,拓跋氏五直勤之一,堂堂太傅之尊。
太傅,太師,太保,三太之職位在三公之上。雖然沒有什么實權,但足以說明江湖地位。
渴言侯并非魏王親信,由他來掛太傅之職,主要還是由于他手持直勤令牌在鮮卑舊族中的影響力。
對于他的到來,元澄并不意外。
渴言侯的兩個兒子元隆元超,現下就關在平城大牢之內。所以元澄篤定他會來,也因此篤定慶云若能在平城多盤桓幾日,定有受益。
可是渴言侯與元澄的談話卻不能入三人耳,就算是慶云也不能。
兩人閉門談了半日,直至夜深,才有下人來喚慶云入內。
拓跋渴言侯此時的神色已經十分疲憊,但當見到慶云時,他還是盡量擠出了幾分笑容,“檀君近日可是風光的很吶。前些時候我們之間的些許誤會,還望檀君海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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