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能夠撐得過瓦刺殘余的反撲,那朕自然會付清余款。”朱祁鎮很是輕描淡寫地說出了最后一句話,可臉上那意味深長的笑容,
卻讓人感覺到這句本該屬于是誠實守信地諾言地話完全變了味道。
聽到了這句明顯不懷好意的話語,那袁彬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哪怕是他真的成功了,可是想要統合整個準噶爾部,彈壓其他部落的野心,袁彬自己都不相信,這個已經年過古稀的老人,還能夠有那么旺盛的精力。
阿刺再怎么的,也只是整個準噶爾部中的一個強大氏族,雖然他對于準噶爾部很重磅,但是,準噶爾部中的重磅選手可不單他一個。
比如那個阿樂楚所擁有的實力雖然稍遜于阿刺,可是,他同樣精明,更重要的是心狠手辣。
更何況,除了準噶爾部內部的紛爭之外,還有那些不屬于準噶爾部的,只是被也先暫時給征服的草原部落和氏婁,他們難道真傻?難道就不會乘著瓦刺的紛亂之機,掠取利益不成?
袁彬完全可以想見,那位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老阿到,一旦真地把這事給做了,那么,剛剛建立起來的,看似強大的瓦刺帝國,很有可能會在一夕之間隕落,崩分瓦解。
想想朱祁鎮看似慢不經心,實則陰險毒辣至極地布局,看樣子跟太上皇陛下比起來,一向自認為有輔國之才的自己還真就像是那草原上的小白花一般純潔。
“另外一方面,就要看看那石亨那家伙上不上道了,若是不上道,朕可不想,在日后在自己的身邊,留下一根釘子。”朱祁鎮轉頭望向了西南方一眼,幽幽地輕嘆了一聲言道。袁彬亦不由得沉默了下來,同樣把目光投向了那西南方舟朱祁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暴喝一聲縱馬朝著宣府城疾馳而去。
軍營之中,將士們仍舊在揮撤著汗水,楊俊和石彪繼續在營中督促著將士們的訓練,因為,朱祁鎮已經給了他們肯定的答案。五個月,最遲半年,他,將會親自率領這只軍隊將會開赴草原,蕩草原諸雄揚大明之國威。
看著這些雄糾糾氣昂昂地將士,楊俊的心里邊不由得升起了更多地感慨。僅僅用了數月時間,就能夠訓練出一只完全不亞于經久戰陣的老兵隊伍,甚至在軍紀和膽氣方面,遠遠勝過其他軍隊的上皇的親軍。
只要能夠經歷過戰場的洗禮,楊俊百分之百可以肯定,他們將會蛻變成為,這片土地上,最強悍,也是最勇敢也是最有紀律的一只精銳之師。
楊俊實在是不得不佩服那個老喜歡壞笑,陰招迭出,但是卻又能待人以誠的太上皇,能夠想出這樣新穎而又極為有效的訓練將士的方式,這還是那個當初連軍隊都不懂得指揮,猶如一個木偶般地讓王振那個死奸宦晃點的朱祁鎮嗎?
而還有一點最重要的就是此次獨石口堡之戰,斃瓦刺鞋子八千,可是自京師保衛戰以來,大明所獲得的前所未有之大勝,這等戰績便是入京獻俘,帝祭太廟亦不為過,可是當今天子做了什么什么也沒做。
甚至連一句讓他們把戰俘押入京師的屁也沒放一個,就賞了點錢帛還有就是加了勛職,這樣的做法,莫說是自己,怕是宣府上下都覺得心冷,把國事和私怨都扯到了一塊,宰相肚里都能撐船,何況你還是堂堂的大明帝國的皇帝,我們是為國效命,沙場廝殺,可換來的,就只是幾句輕飄飄的嘉獎之言,這樣的天子,他楊俊還真是有些鄙視。
而看看朱祁鎮是怎么做的,且不說其他的,就是方才聽到的賞賜,這手筆,可比當今天子大方得多,更重要的是,他能夠理解軍人,當聽到了說要建一個英靈祠時,楊俊當時就覺得,能夠效忠這樣的上位者,哪怕是死了,也是值的。
看樣子,古人說的還是有道理,天將降大人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只是,如今是太上皇的朱祁鎮,老天還欲降下大任……
一想到這,楊俊的心神陡然一栗,趕緊擺了擺頭,把這想法拋到了腦后,自己先做好自己的事情,那些還沒發生,或者說即將發生的事,非是自己所能夠阻攔的。
再說了,跟朱祁鈺相比,楊俊也遠遠覺得,朱祁鎮更有資格,坐在那個至高無上,代表著皇權的位置上。
而石彪,穿著那貼身而筆挺的軍服身形挺直得猶如旗桿,雙目緊緊地盯著那些正在揮刀砍殺的士卒,濃眉緊緊地鎖在了一起,對于朱祁鎮,他已然從最開始的輕視,到疑惑,發展到了現在,發自內心地尊重。
雖然他并沒有給自己封官許愿,但是,他給了自己一個舞臺,給了自己一個能夠自己展現和證明自己價值的舞臺,石彪發現,自己更喜歡現在的生活,在軍營里與戰友在一起,在戰場上與袍澤一起搏殺強敵。
而不是游蕩在那京師的大街小巷里邊尋花問柳,過去在身邊奉承吹捧自己的那些話,現如今回想起來,讓石彪自己都覺得惡心。他深深地記得,在獨石口堡一戰大勝之后回師至宣府時,朱祁鎮,這位太上皇陛下,只是親切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了一句。辛苦了可就僅僅只是這一句話,還有那充滿了贊許和認同的目光,讓石彪覺得,這才是世界上最大的褒獎。
不過,讓石彪隱隱擔憂的,就是自己叔父對于太上皇的態度。畢竟,石彪很了解自己的叔父,當今矢子上位之后,在那于謙的一力支持之下,自己的叔父才能一步登天,成為權盛一方的總兵官,手握十萬精銳。如果,天子與太上皇之間矛盾擺到明面上時,自己的叔父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自己叔父的大恩人于謙,這位兵部尚書對于天子的忠誠,可以說天下人都知道,這位于尚書,乃是當今天子上位的最重要的功臣之一,
他不可能背叛當今天子,而自己的叔父屬于是有點死心眼的人,怕是到時候,十有八九會因為于謙的站隊而跟著站隊。
這一點,最是讓石彪煩惱,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是自己的叔父站到太上皇的對立面上。從朱祁鎮這些日子以來的舉動,石彪也同樣隱隱地嗅著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但是,他卻無可奈何,畢竟,自己,實在是沒有說服自己叔父的能力。只希望發生什么奇跡,最少,能夠讓自己的叔父在局勢明朗之前,保持中立,那就已經是天之幸事了。
而在此刻,大同鎮總兵府內,四方臉面,身軀高大,胡須及膝的石亨據案而坐,一雙炯然大眼,正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著跟前這位已然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客人:大同鎮守太監郭順。
至去歲以來,石亨佩鎮朔大將軍印,帥京軍三萬人,巡哨大同,并出鎮大同以來,就跟這位鎮守太監郭順打起了交道,不得不說,這位郭順雖然面白無須,長的很不男人,也是畢竟人家是宦官,下面都沒了,還能咋男人?
但是,郭順地性格卻頗為豪爽大方,待人頗誠,至少,石亨赴任大同以來,未受過其一絲留難,反而經常受其照拂,也不能說是照拂吧,畢竟他石亨終究是當今天子愛將,極受重用。
不過,刻意地結交石亨地郭順卻給了他一些東西,一些除了權勢之外,讓他同樣動心無比的東西,那就是財富,大筆大筆,幾可耀花人眼,撩撥人心的財富。很快,兩人便從同事關系,漸漸地變化為了利益共同體,而且是經濟基礎十分牢靠地堅實盟友。
那郭順笑吟吟地抬起了手一揮,自然有人將一兩口沉重無比的大箱子抬入了廳中。“大將軍,今日此來,是把上個月咱們的收益交給您。
上個月,宣府那邊要的量又大了些許,幸好,咱們大同如今開鑿得法,不然,怕是還真滿足不了呢。”
看到那兩大箱,怕是一箱最少得有兩三百斤重的內容的大木箱子,石亨那張向來向芶言笑的臉龐上亦不由得多了幾份悅色,朝著那郭順拱了拱手。“多謝郭公公了。”“大將軍說的是哪里話,咱們可是說好了的,有財,大家一起發,何況上次若非是大將軍替咱家在天子跟前說話,怕是咱家早就灰溜溜地回京師去掛個閑差了,哪還有今日的如意?”郭順趕緊起身回了一禮,周全的禮數,讓那石亨臉上的笑容不禁又多了數分。嘴里邊倒是很輕飄飄地謙虛道:“哪里,有郭公公在,我大同邊鎮方能安寧穩固,就算是郭公公不尋石某,石某也自當為國家社稷,向天子進言的。”“大將軍高義,咱家銘記在心,他日,必有厚報。”郭順一臉感激之色地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抬起了茶盞輕抿了一口。“對了,前些日子咱家著人往宮里頭送了孝敬,卻意外地聽到了一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