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1)
出了堡門以后,大家都感覺有點異常,似乎心情和之前完全不同。以前,出堡門總是要時刻提防韃子的到來,眼神總是不自覺的盯著自己的四周,生怕有韃子到來。現在,這種感覺不能說完全沒有,但是消散了很多。有徐興夏在,韃子來了就別想回去。
從威鎮堡騎馬到牛角墩,如果是飛馬疾馳的話,只要一會兒的功夫。兩個地方相距只有二十里。二十里嘛,能有多遠?戰馬在平原上短途疾馳的速度,可以達到每小時六十里(約三十公里)左右。二十里的路程,也就是二十分鐘的事情。
當然,徐興夏他們沒有必要跑這么快,這又不是和敵人戰斗。戰馬要是跑快了,可能還會引起別人的誤會,以為又有韃子到來了。一行人走了五六里,忽然看到前面有人騎馬等在路邊。徐興夏遠遠一看,發現居然是所鎮撫余力鈞。
“余力鈞?”
徐興夏想不到,余力鈞居然會在這里。
按理說,余力鈞是所鎮撫,職責是管理軍隊和軍戶的紀律,同時負責登記軍功,不應該出現在這里來的。難道說,他是來抓牛角墩的紀律的?若是如此,自己為什么沒有接到通知?想到上層的勾心斗角,徐興夏馬上警惕起來。
高猛、張全復等人發現余力鈞出現,也急忙嚴肅起來。他們同樣知道余力鈞的主要差事,就是抓軍隊的紀律,他們可不想犯在余力鈞的手里。余力鈞這個人,怎么說呢,有點死腦筋,有點死板,萬一落在他的手里,情況可不是很好。
“總旗大人,屬下余力鈞前來報到。”
余力鈞在馬背上徐興夏拱手行禮,面無表情的說道。
“你……”
徐興夏感覺十分的意外。
余力鈞來向自己的報到,這是怎么回事?
他真的被分配到了牛角墩?是誰分配他到來的?為什么不通知自己?連串的疑問,在徐興夏的腦海里浮現。也不怪徐興夏如此敏感,他畢竟是后世穿越到來的,下意識的就會想到陰謀論。特別是在這個動亂的時代,小心一點,是絕對不過分的。
所鎮撫這個官職,剛好橫在百戶和總旗之間,從品級上來說,余力鈞和徐興夏的確是有上下級的關系。但是,一般來說,百戶是很少直接管轄鎮撫的。因為鎮撫這個官職,一般都是在所里或者衛里安排的,有點類似于后世的辦公室主任之類的。
由于管理的職責比較特殊,鎮撫幾乎不會單獨出現在前線。正常的情況,鎮撫應該是跟隨千戶又或者是衛指揮使出現的。自己作為牛角墩的指揮官,和鎮撫其實沒有什么大的聯系,余力鈞干嘛要向自己報到?有陰謀還是被發配了?
“百戶大人,屬下也是派駐牛角墩的。”
看到徐興夏有點疑惑,余力鈞勉強解釋了一句。
他的性格,本來就是比較沉悶的,沉默寡言,只有在宣讀戰功的時候,才會稍微緩解一些。如果只是看他宣讀戰功的樣子,絕對想不到,余力鈞會是一個悶葫蘆。事實上,威鎮堡的大部分軍戶,都知道他們的所鎮撫,是個冷面包公,比較另類的。
徐興夏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太夠用。他有點懷疑,這個余力鈞,是上級安排來監視自己的。甚至,有可能是來追查劉金彪的死因的。畢竟,知道劉金彪是怎么死的人不少,只要有人泄露出去,而上級又想要追查的話,就會安排余力鈞著手。
當然,后者的可能性不大。因為,沒有誰會傻瓜到在這個時候,踢爆衛所內部的丑事。衛所軍剛剛在對戰兵的爭斗中,挽回一分,鄧如柏和彭峰都大大的揚眉吐氣,肯定不會追查此事。這一點,徐興夏完全可以肯定。那么,余力鈞的到來,只能說是發配了。看來,他是不太受人待見,被弄到了牛角墩去。
余力鈞看到徐興夏心存疑惑,神色有點無奈,又有點沮喪。他明白自己的身份敏感,讓徐興夏誤會了。他是不愿意讓徐興夏誤會的,那樣對他的將來很不利。想了想,余力鈞低聲說道:“百戶大人,屬下不小心得罪了張副千戶……”
徐興夏這才有點恍然大悟,深深的打量余力鈞一眼。這個余力鈞,別看沉默寡言的,眼光還是很精明的。自己和衛所的上層,不太合得來,都被他看出來了。否則,他肯定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由此推斷,余力鈞的確是被發配到牛角墩的。
以前,徐興夏對于衛所高層的斗爭,是從來不理會的,他也沒有資格理會。但是現在不同,現在的他,已經是百戶了,算得上是衛所的中層軍官,他已經處在了這個漩渦里面了,就不能不理會了。他不想主動的去招惹別人,給自己設置更多的阻力,但是,如果別人招惹了他,他肯定不會給對方好果子吃。
想要做到這一點,搞清楚對手的背景,是很有必要的。只有清楚對方的背景,清楚對方的實力,清楚對方的人緣關系,才能正確的判斷,什么人該怎么處理,該在什么時候處理,否則,一味亂來,對自己并沒有好處。
歸根到底,他還在體制之內,就必須遵循體制內的某些規則。偶爾觸犯這些規則,問題不大。但是,如果總是觸犯規則,只怕沒有哪個上級受得了,哪怕是最欣賞他的上級。當然,要是有足夠的實力當反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屆時,他可以打破一切的規則,我行我素,為所欲為。但是暫時,他還沒有造反的念頭。
明國的內部斗爭,那是出了名的。皇帝和大臣的矛盾,大臣之間的矛盾,簡直是白熱化。要說黨爭的厲害程度,估計也只有唐朝可以相比了。上層的黨爭,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下面的基層。由于某些主觀和客觀的原因,下面的基層,斗爭要比上層更加的復雜,更加的直接,動不動就捋袖子的事情,幾乎是常態了。
就拿小小的威鎮堡來說,斗爭也很激烈。威鎮堡有一個副千戶,三個百戶,分別是王守祿、羅定遠、韓先楚。副千戶長時間不在,三個百戶自然要互相爭斗,爭取做老大。這三個百戶當中,王守祿最得寵,羅定遠最倒霉,韓先楚打醬油。威鎮堡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平虜城了。平虜城還駐扎有戰兵呢,斗爭更加復雜。
對于余力鈞和張秋慶之間的矛盾,徐興夏還是從自己的老爹那里了解到的。副千戶張秋慶和余力鈞很不對付,這是千戶所幾乎公開的秘密。據說最根本的原因,是張秋慶看上了余力鈞的某個妹妹之類的,想要娶來做小妾,余力鈞不同意,雙方就鬧開了。從此以后,只要有機會,張秋慶就會給余力鈞小鞋穿。
徐興夏推斷,在陳海也被提拔為鎮撫以后,平虜千戶所就有兩個鎮撫了,這必然會引來職責權力方面的沖突。外放一個是肯定的。陳海擅長拍馬屁,當然是留在了所里了。不擅長拍馬屁,還和張秋慶有仇的余力鈞,自然是被發配出來了。
想清楚了這一點,徐興夏就點點頭,緩緩的說道:“既然是這樣,我代表牛角墩,歡迎余鎮撫的到來。”
余力鈞勉力的苦笑一下,沒有說什么。
徐興夏誠懇的說道:“以后牛角墩的紀律,就拜托余鎮撫了。”
他并不是在說客套話,敷衍余力鈞。事實上,徐興夏的確希望,余力鈞有本事,能夠幫助自己將牛角墩的紀律抓起來。他雖然沒有帶過兵,沒有系統的學習過軍事知識,也深深的知道,一支沒有紀律的軍隊,是無法打勝仗的。紀律就是軍隊的命根子。特別是在明末這樣危險的環境中,在寧夏鎮這個混亂的地域,沒有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說什么都說白搭。
昨晚,徐興夏將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仔細的思忖了好久,衡量是否可以套在自己麾下的身上。衡量了很久很久,最后還是覺得不太合適。最主要的原因,是兩者所處的環境不同,軍隊條件也不同。一切行動聽指揮這些,當然適用。但是,諸如不許打人不許搜腰包,不許虐待俘虜之類的,在這個年代,完全沒有市場。
后金韃子的兇殘,暫且不說,韃靼人的兇殘,明國上下,就受不了。大家都恨透了韃子了。不許毆打韃靼人,不許虐待韃靼人的俘虜,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不許搜查韃靼人的腰包,更是做不到。韃靼人身上的東西,那可老值錢了。
其實,在撇除掉時代的因素以后,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在明末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因為,大部分紀律,都在明軍的軍規五十七條里面有充分詳細的體現。準確說起來,明軍的軍規五十七條,要比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都嚴格多了,處罰也嚴厲多了。五十七條軍規里面,就有二十三條是斬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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