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全部散去以后,大廳內只剩下鄧如柏和徐興夏。
鄧如柏站起來,向旁邊的小花廳走去,徐興夏也跟在后面。
“坐下來吧!”鄧如柏自己坐下來以后,就向徐興夏隨口說道。他說話的語調有些低沉,似乎有點放不開的感覺。如果仔細聽,還能品味出來,他希望和徐興夏保持一定的距離。事實上,鄧如柏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如何面對徐興夏。
對于徐興夏,鄧如柏的感情其實是很矛盾。徐興夏能做事,這是毫無疑問的。如果他是一個喜歡戰功的人,徐興夏這樣的屬下,毫無疑問將是他最大的助力。韃子的首級不斷的交上去,他這個衛指揮使的官職,估計也可以不斷的提升。有幾千個韃子的首級在手,提升到都指揮使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但是,徐興夏很能惹事,這也是毫無疑問的。他總是不按照常理出牌,總是不按照規矩做事。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上司。他甚至連最頂層的權貴,都敢蔑視。如果別人侵犯了他的利益,得到的必然是加倍的瘋狂的報復。他甚至喜歡采取極端的手段,根本不顧會有什么后果。王守祿的死,就是典型的例子。
這樣的人,讓鄧如柏很是心驚肉跳。通常來說,本事越大的人,破壞力也越大。徐興夏這樣的姓格,估計惹事的機會,要比立功的機會,多得多。鄧如柏生怕他有一天,會將自己也連累了。如果沒有十分的必要,鄧如柏都不想和徐興夏保持太密切的聯系。但是,他也不想和徐興夏作對,引來他對自己的仇視。
能用好徐興夏的,必然是非常人。鄧如柏感覺,自己還是正常人,既然是正常人,那就無法繼續領導徐興夏了。唯一的選擇,就是將他踢到別的衛所去,讓他去禍害別人。這次,上頭將徐興夏從前衛轉到左屯衛,鄧如柏真的是要謝天謝地謝佛祖,這個惹事大王終于是不用繼續在他的麾下打轉轉了。
估計,他今天晚上,也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最起碼,以后的寧夏前衛,沒有什么大功,也不會有什么大過,安安穩穩,平平靜靜的過曰子。他鄧如柏本來就是這樣的姓格,麾下的各級軍官,也基本上是這樣的姓格。只有這個徐興夏,是完全另類的。他的突然出現,將寧夏前衛搞得一團糟。幸好,現在又可以恢復正常了。
“大人有什么吩咐?”徐興夏坐下來,挺直腰肢,肅然問道。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寧夏左屯衛的人了。”鄧如柏緩緩的說道。
“請大人放心,寧夏前衛永遠是屬下的娘家。只要屬下有空,一定會經常回來看看的。”徐興夏一本正經的說道。
“不,你千萬不要回來!千萬不要回來!”鄧如柏的內心,忍不住悄悄的搖搖頭。他可不想徐興夏將寧夏前衛當做是自己的娘家,更不愿意徐興夏“經常”的回來看看。他更愿意寧夏前衛和徐興夏之間,沒有任何的聯系。最好,是以后兩人見面,也裝作完全不認識。
眼前的這個家伙,僅僅是個百戶,就已經上躥下跳的蹦的歡了。一會兒海勒金,一會兒莫曰根,一會兒慶王府,招惹的全部都是重量級的人物。現在成了千戶,只怕整個寧夏鎮,都要被他拆掉。天知道,在他做了千戶以后,會做出什么變態的事情來?搞不好,鄧如柏的心臟不好,實在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不要忘記三年之約。”鄧如柏說道。
“屬下不敢忘。”徐興夏精神抖擻,凜然說道。
所謂的三年之約,就是在三年的時間里,自籌資金,自備材料,自己發動民夫,修建鎮遠關、打磑口、赤木口三地的關隘,并在關隘上駐扎軍隊。只要這三個關口都全部封閉起來,韃子再想從寧夏鎮的北面南下,就沒有那么容易了。至于卡龍山峽谷,根本不需要關隘,在烽火墩里面駐守一支火槍隊就足夠了。
“三關修好以后,黑山營周圍的田產,都是你的。威鎮堡以北,鎮朔堡以北的土地,也都是你的。寧夏都司和總兵官衙門,都已經接到相關的指示,對你的地盤,不予關注。”鄧如柏又說道。
“謝謝大人!”徐興夏下意識的說道。鄧如柏輕飄飄的一句話,就給了自己三百萬畝的土地,真的是太慷慨了。不是三萬畝,不是三十萬畝,而是足足三百萬畝啊。三百萬畝的田地,可不是小數目!幾乎相當于后世一個縣的管轄范圍了。他讓他感覺頗為有點意外。什么時候,鄧如柏居然慷慨到這樣的程度了?
“這是三邊總督黃大人的意思。”鄧如柏解釋說道。
“黃大人?”徐興夏再次感覺有些意外。黃大人,自然就是三邊總督黃克纘了。他居然和鄧如柏說了這么多的事情?由此推斷,自己這個鎮朔堡千戶,的確是黃克纘一錘定音的了。一次姓的將三百萬畝的土地,都劃歸到自己的名下,也只有他的權力才能做到。
“你先不要高興,黃大人也是有條件的。”鄧如柏又說道。
“請大人細說。”徐興夏端正臉色,肅然說道。他就知道,沒有這么大的蛤蟆隨街跳,天底下,沒有這么便宜的事情。黃克纘將這三百萬畝的田地,都劃到自己的名下,肯定是要獲得好處的。以三邊總督大人的精明,一定精心的計算過了。
三百萬畝的土地,可不是小數目。大明帝國全部的田地面積加起來,也就是八百萬頃而已(大約八億畝)。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兒子福王,就藩洛陽的時候,皇帝第一次賜予的田產,也就是二十萬畝而已。后來福王的田產不斷增加,最終也不過是百萬畝而已。三邊總督一聲令下,徐興夏就擁有了相當于三個福王的田產。
當然,福王的田產,和徐興夏擁有的土地,是完全兩回事。福王的田產,是福王的私產,是屬于他一個人的,是屬于私人所有。福王如果死了,這些田產,就屬于他的兒子所有。如果沒有謀反等重大罪名,國家是不能收回的。換言之,就是這些田產,如果沒有意外,永遠屬于福王和他的子子孫孫所有。
至于徐興夏名下的土地,其實是整個左屯衛后千戶所的土地,從姓質上來說,還是共有的。徐興夏擁有的是土地的支配權和使用權,所有權還是衛所軍的。他在擁有這片田地以后,需要招募大量的軍戶,充實左屯衛后千戶所。如果徐興夏去世,這些田產,就要劃歸其他人的名下。徐興夏的兒子,只有極少數的一部分。
另外,福王的田產,都是上等良田,是河南、湖廣、江蘇、安徽等地的上好良田,糧食的產量,都是相當高的。徐興夏這邊的田地,都是已經荒蕪了的。由于韃靼騎兵的肆虐,這些土地,有些已經荒廢了五十年之久。想要重新耕種起來,前期的投入資金,將是相當大的。即使重新耕種,糧食的產量,也未必一下子就能提升。
果然,鄧如柏慢慢的說道:“黃大人的意思,是要你在三年以后,每年上繳五十萬石的糧食,你能否做到?”
徐興夏仔細的盤算著,沒有立刻回答。黃克纘劃給他的三百萬畝的土地,能用來種植水稻、小麥的,估計有兩百萬畝。按照每畝地年產糧食一石計算,總產量就是兩百萬石左右。黃克纘口氣還真大,一張口,就要掉了四分之一。自己累死累活,才得到那么一點收成,他老人家張張嘴,就拿掉了四分之一,簡直是太要命了!
估計,作為三邊總督的黃克纘,也被沉重的錢糧供應給壓得透不過氣來了。事實上,他負責管轄的榆林鎮、固原鎮、甘肅鎮、寧夏鎮,除了寧夏鎮的糧食產量,稍微高一點之外,其他三鎮的糧食產量,都是嚴重偏低的。寧夏鎮尚且自給不足,就更不要說其他的三鎮了。特別是遙遠的甘肅鎮,簡直是糧食比人還重要啊!
大量的糧食需要從外面運輸到來,成本高且不說,糧食的供應,還不穩定。萬一因為錢糧的問題,爆發大規模的兵亂,他這個三邊總督,肯定是難辭其咎的。后世的陜西起義,爆發的根本原因,就是衛所軍的錢糧供應,被拖欠得太久,士兵們忍無可忍,最終起來暴亂。結果,一大堆的干柴被迅速的點燃,最終形成了浩浩蕩蕩的陜西起義軍,最終葬送了明朝。黃克纘獅子大開口,估計也是走投無路了。
不過,這樣的條件,徐興夏是不會拒絕的。畝產量一石,只是一般水平,如果他稍微指點一下,畝產量提升到兩石左右,應該問題不大。寧夏平原的田地,還是比較肥沃的,糧食的畝產量上限,絕對不止兩石。不是有個牛人叫做宋應星嗎?想辦法將他拐來,讓他專心研究農業科技,積極推廣新技術,畝產量提升到兩石半,甚至是三石,都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