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天鵝號抵達了終點普瓦圖港。
這個港口城市是熱那亞行省的首府,它曾經盛極一時。當年夏國人發起遠洋探險,首先抵達的就是這里。
但現在它就是一個普通的港口城市,因為北方經濟尤其是圣城及京畿行省的富裕,北方港口也隨之興盛起來了。海外客商通常也直接在北方港口登陸,可以通過奧塞拉河入海口,溯流而上直抵圣城。
但南方畢竟是南方,這里氣候宜人,冬無嚴寒,夏無酷暑,盛產鮮花和水果,是個度假的好地方。海岸線上,到處都是富人漂亮的莊園。
等靠了岸,碼頭上卻是亂糟糟的,許多穿著破破爛爛的人都擠在碼頭上,想找點活計。
“這里窮人很多嗎?”,站在碼頭上,等待馬匹卸下的肖恩覺得這個城市突然陌生起來,自己這具軀體的原主人對這里是很熟悉的。
“不,他們是流民,比窮人還要可憐。”米勒管家說道,見肖恩有些不明白,解釋道,“先生您離開家鄉好幾年了,這幾年我們熱那亞行省仿佛中了魔咒,不是水災就是旱災,還有臺風,當然還有不斷增加的捐稅,許多人流離失所,只好來城里找食物。”
肖恩點點頭,他這一路從北疆南來,本以為北方因為殘酷的戰爭而蕭條,只是一時的困難,因為在圣城和京畿他看到了活力和繁榮,卻沒想到在帝國的南方又是另外一種情景。
“真可憐!”詹森冷不丁地插了一嘴。
米勒管家眉頭一皺,這個“撿”來的仆人果然是便宜沒好貨,從圣拿多島到抵達這里不過兩天的航程中,不知道給肖恩帶來多少可笑的麻煩。
然而肖恩這個主人沒說話,也輪不到米勒教訓他。
“敢問康納利先生上岸的行止。”米勒管家恭敬地問道,“我們夫人讓我代她邀請您在方便的時候,前往羅賓遜家族的莊園作客。”
“請代我向夫人致謝,我會在了結一些瑣事后登門拜訪。”肖恩答道。
“羅賓遜家族必將熱烈歡迎閣下的大駕光臨。”米勒管家極有禮貌地鞠躬致意,然后回到自家的車隊,揚長而去。
肖恩看到小男孩卡爾從馬車窗探出頭來,對自己做了個鬼臉。
肖恩回頭對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詹森說道:“你看,同樣是仆人,差距怎么就這么大呢?”
“所以,他是管家啊,年金至少有兩百個金路易,而我1年只要4個金幣,并且還落不到我口袋里,等于白干。一分價錢一分貨。”
詹森的回答很是無辜,兩天多點的時間,他也明白肖恩不是一個待下苛刻的人,而且好像是一個好飯票。
肖恩用馬鞭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跳上自己的馬。
“先生,等等我!”詹森追在身后。
普瓦圖除了海外貿易和漁業捕撈為兩大支柱經濟外,還是著名的鮮花產地。
由于地理靠南但又不是炎熱的更南方,這里南北大多數的花卉品種都可以種植。
幾乎家家戶戶的窗臺上都會有幾株鮮花,充分顯示這里的居民對鮮花的喜愛,從鮮花的種類和數量可以看出這家的富裕程度。
無論是老太婆還是小姑娘,她們都喜歡在自己的頭發或者帽子上插上一朵鮮花,至于種類,要看主人公對某種鮮花的喜愛。
與北方工業文明相比,這里跟一百年前沒什么兩樣。
例證之一,北方小農紡織幾乎斷絕,代之而起是工業化的紡織,無論是水力紡織還是蒸汽紡織,京畿北部是羊紡,靠南部的幾省則是棉紡,熱那亞省仍然頑固堅持著手工紡織,只不過這里紡織的是絲綢制品,因為這里是夏國蠶種最早傳入的地方。
肖恩騎馬走在街道上,他的外貌和氣質已經大變,這里的人對他已經很陌生。
當然,他十六歲之前在這里也不過是無名之輩,一個曾安靜、內向甚至有些怯懦的人。他至今記得當他告訴認識他的人,說自己要去參軍時,旁人驚訝的表情。
索亞教堂高高的塔尖仍然聳立,那灰色的外墻在一眾低矮的平民房屋當中仍然很醒目。
近鄉情怯是不存在的,但肖恩忽然意識到自己按照本心來這里,其實是在與十六歲之前的自己告別,一股惆悵的情緒縈繞在心頭。
這里給肖恩前身的感覺不太好,養父康納利教士是一個性格孤僻的人,不愛與人交往,他在教堂中資歷不淺,但換了幾任司鐸,也沒他的份。
在現在的肖恩看來,康納利教士其實是一位醉心于發明創造的人,他將自己大多數薪俸和業余時間花在瓶瓶罐罐上面,要不是他是貴族出身,早就被趕出教堂了。
所以,康納利教士對于肖恩的關懷甚少,這也造成了少年肖恩在他死后就萌生出參軍遠行的念頭。
索亞教堂圍墻大門斜對面開雜貨店的老隆米爾,正坐在自己家店門口抽煙,看著夕陽從金色塔尖落下,將所有建筑物鍍上一層輝煌的顏色。
遠遠地那個騎著南方少見駿馬的人,披著一身金光來到眼前。老隆米爾擦了擦眼睛,遲疑地問道:
“是肖恩嗎?”
“是的,隆米爾爺爺,我是肖恩-康納利!”
肖恩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見詹森在身后發呆,又給了他一鞭,詹森這才恍過神來將馬牽到一邊。
“呀,真的是肖恩,您長高了、壯了,我都不敢認您了。”老隆米爾欣喜地說道。
肖恩注意到他用了敬語。老隆米爾是肖恩成長年代交往比較多的人,也是對肖恩態度比較好的人,再次見面肖恩明顯感覺到了隔閡和某種畏懼。
“我回來了,隆米爾爺爺,你身體還好嗎?”肖恩問。
“正如您所見,我還是老樣子。”老隆米爾道。
肖恩和老隆米爾站在街邊說話,引起了左鄰右舍的注意,人們紛紛圍攏起來,眼神中夾雜著意外、羨慕和好奇的種種神采,這是肖恩以前所看不到的。
“康納利先生,聽說您在北方立了軍功,被獎勵了一噸的黃金?”
有人疑惑地問道。
肖恩莫名驚詫,那200公斤的黃金還沒影呢,傳到這里就成了一噸?
“報紙上說是200公斤,一聽你就不常看報。哦對了,你壓根不識字!”有人譏笑道。
“那只是謠言。我確實立了一下軍功,軍隊只是多發了幾年軍餉而已。”肖恩堅決否認,更沒有解釋別的境遇。
圍觀者雖然不信,但站在他們面前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瘦弱少年,而且聽說馬上就要成為貴族,這真叫人羨慕啊。
肖恩拜別了老隆米爾,帶著詹森往索亞教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