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1年的第一天,鼠年。
在這一天,肖恩竭盡所能,給災民們過一個相對豐盛的新年,為此他多付出了5千金路易。在這個物資相對緊缺的年景里,5千金路易買不了太多的東西。
無論生活如何艱難,災民們也盡可能穿上自己最體面的衣服,無論男女都在衣領上插著一支本地即便是這個季節也最不缺的鮮花,參加由皮埃爾鎮長組織的午宴。
在幾名鄉村教士的祝福之后,宴會開始。
在這個宴會上,每個成年男子會額外獲得一杯啤酒,這讓他們自欺欺人地以為這才是新年,看上去跟往年沒有什么不同。
其實他們吃的烤面包或者炒米飯,里面摻雜的糠屑或者別的連廚子都認不出的東西,不比他們以往吃到的少。
肖恩則把31位孤兒請到了自己的玫瑰園,包括蘿絲-科蒂。
這些孤兒從五歲到十一歲不等,18個女孩13個男孩。
肖恩只是單純的想起當中有幾個小孩子差點被流民蒸熟的情景,他無法忍受這種慘絕人寰的悲劇,就在自己力有所及的情況下,負擔撫養他們的費用,甚至每人在新年都有一套新衣裳。
照料這些孤兒的工作,事實落到了蘿絲-科蒂的身上。這位年輕的姑娘善良而有耐心,很快就贏得了孤兒們的依賴,讓愛瑪贊不決口。
由于人太多,宴會被安排在花園的那株大榕樹下,用十幾張桌子拼在一起,上面鋪上一整塊漂亮的藍色桌布。
當肖恩坐下的時候,管家克利夫蘭、安全主管尼爾森、代理財務主管保羅-費奇和書記員湯米-衛斯理等人也依著肖恩而坐,就連詹森、拉博等人也有個座位,愛瑪、蘿絲等人則帶領孤兒們負責準備餐具、上菜和倒飲料。
見差不多了,肖恩道:
“愛瑪、蘿絲,讓孩子們都別忙了,都坐下來吧!”
肖恩并不在意所謂的貴族禮儀,就連克利夫蘭現在也懶得再勸說什么。
孤兒們拘謹地坐下,他們規規矩矩的,坐的端正,雙手放在膝蓋上,唯恐讓主人家有不滿之處。
眾孤兒之中,肖恩注意觀察那位被災民當作嗜血者的伊雷娜-弗恩,她還未從驚嚇中恢復過來,如一只在獵狗追捕下倉皇逃走的小白兔,低著頭,緊挨著蘿絲坐著。
男人們面前都放著葡萄酒,而孤兒們面前都放著一大杯鮮榨的果汁。
肖恩舉杯道:“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先敬上帝!當然,還有自由女神!”
所有人舉杯:“敬上帝!敬女神!”
等所有人喝了一口酒或果汁,克利夫蘭舉杯道:“第二杯,敬子爵大人!”
“敬子爵大人!”所有人一同舉杯。
肖恩笑納了。
克利夫蘭回首往事,如同在夢里,雖然玫瑰園外還有數萬的災民,而且每一天都在往外花錢,但康納利家族的興盛指日可待。
想到了浪蕩一生,最后貧病而逝的老子爵,克利夫蘭不禁流下眼淚,恍如昨日。
“管家,你眼里進沙子了嗎?”詹森突然的一句話,讓所有人有想把他拉到一邊胖揍一頓的沖動。
“哈哈。”肖恩不以為意,“都別等著了,開吃!”
他搶先拿起一只烤鵝腿啃了起來,毫無貴族的風度和修養。
今天的宴會很豐盛,不要說在維希鎮,省城普瓦圖,就是在圣城也見不著。不是食材太珍稀,而是烹飪的花樣太多,全是肖恩無事時“琢磨”出來的。
不要說孤兒們何曾見過這些,就連剛來不久的保羅-費奇和湯米-衛斯理也是暗自咂舌,光是菜色就讓他們目不暇接,他們倆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仍然早就偷偷咽口水了。
而克利夫蘭、愛瑪、尼爾森等人則見怪不怪,這算是自家的子爵大人為數不多的癖好之一,譬如子爵大人喜歡用兩根銀制的名叫“筷子”的東西吃飯。
“其實,人多的時候吃飯要搶,才痛快!”肖恩開玩笑道,“孩子們,還有我的大朋友們,不必這么彬彬有禮,快搶著吃啊!”
肖恩一聲令下,眾孤兒們立刻動了起來,看著他們吃的滿嘴滿臉流油的樣子,肖恩忽然有種傷感。
他想家了!
卻永遠回不去了!
將孤兒們請來一起過年,何嘗不是因為他內心深處覺得太過寂寞的緣故。
盛宴在一場名叫“發紅包”的活動中進入高潮,每名孤兒都得到一個紅紙糊制的小紙包,里面放著幾個先令銅板。
克利夫蘭等人的紅包里則是一張數額不等的支票,數額大小反映親疏遠近。
“發紅包,應當成為康納利家族新年的保留節目。”
肖恩對效果很滿意。
“謝謝大人的慷慨!”
湯米-衛斯理握著紅包,心里十分感動,成為子爵大人的書記官,實際上只是奉命完成了一部小說的初稿,并不負責任何其它事情。
作為一個年過三十的三流作家,靠筆桿子謀生,雖然也曾在女人身上花過不少冤枉錢,但從未一次性的在手中有這么多錢。
“湯米,我希望在這個月底能看到你那部大作的終稿。”肖恩道。
“大人,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完成的。”湯米-衛斯理答道,“另外,這應該是您的作品,你提供了一個天才的故事,我只不過把它寫出來而已。”
肖恩搖搖頭:“不、不,就像是寫學術論文,你將是第一作者,而我只是第二作者。這是為了它能更好地被發表,希望你能理解,如果因此有版權收入,你將獲得一半。”
“大人,您是我遇到的最慷慨的貴族!”湯米-衛斯理由衷地恭維道,“我預計這部小說將會轟動的。”
蘿絲-科蒂在一旁好奇地問道:“衛斯理先生,這是怎么的一部小說,我能先睹為快嗎?”
“美麗的科蒂小姐,我敢打賭,全歐羅巴的人都會為此瘋狂的。但很抱歉,接下來我得全身心地投入到修改和潤色當中,在它被寄到圣城之前,除了子爵大人,誰也不能一睹為快。”湯米-衛斯理笑著說道,這是屬于文化人的那一點驕傲。
“那好吧,祝你成功!”蘿絲美目看了他一眼,目光其實在觀察肖恩。
“蘿絲,我有一個任務需要你去做。”肖恩這時說道。
“請您吩咐,大人。”蘿絲屈膝道。
“這些孩子們最小的也有五歲,聽說你識字,所以我希望你能教孩子們識字,我可不希望他們將來僅僅成為一個農夫或果農。”肖恩道。
“事實上,大人,我已經開始教他們識字了。我想到夏天的時候,至少會有五個年紀大點的孩子可以閱讀報紙,因為他們本就有一些基礎。”
“哦!”肖恩頗感意外,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管家,見克利夫蘭點點頭,欣喜道,“你做的很不錯,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跟管家提。”
“是,大人!”
過了半個月,一個名叫托馬斯-戴利的人來到玫瑰園。
這不是別人,正是普瓦圖秘密警察局的局長。
戴利個頭不高,貌不驚人,放在人群里絕對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但這個人卻是近來普瓦圖乃至熱那亞行省上流社會中談論最多的一個人。
當然,他要排在肖恩之后。
普瓦圖人起初提到肖恩,都說那是一個幸運兒,子爵的爵位掉到他的頭上,這其中不乏嫉妒之心,以致肖恩種種“失禮無教養”的行為都成為人們飯后的談資。
再后來,城里的紳士們則等著看肖恩的笑話——這個鄉下傻爵爺竟然要靠一己之力養活了那么多災民。
至于現在嘛,紳士們則熱衷于探討康納利子爵到底有多少錢。
戴利局長現在也很有名,熱那亞人甚至到了聞之色變的地步,要不是因為大地震和海嘯的緣故,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被他請去吃牢飯。
如果能夠,沒有人想與他碰上一面,最好永不相見。
正因為如此,戴利局長本人在公眾面前很低調,在肖恩面前也是如此。
肖恩陪著他參觀了災民們安置的場所,局長大人自稱是代表總督來視察,并且帶來了一批糧食,盡管數量很可憐,但蚊子小也是肉,肖恩不能將其拒之門外。
“人人都說洛基山子爵治下的災民,欣欣向榮,治安穩定,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都是大人的功勞。”戴利笑著說道。
面對戴利的恭維,肖恩笑道:“民眾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有一口飯吃就行,我所要做的更多的,就是不要讓他們無所事事。”
肖恩的輕描淡寫,卻讓戴利微微發愣,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但愿意去做的卻極少。
“前面是一所學校?”戴利聽到前面傳來朗誦聲。
越過幾排木屋,在一片草地上,一群小孩正跟著蘿絲-科蒂認字。
今天風和日麗,熱那亞的春天來的很早,暖風和煦,就要到了一年當中最美好的季節。
蘿絲俏麗的身姿,令人賞心悅目。
她今天沒有戴帽子,一頭柔軟的栗色卷發用發夾簡單地綰在腦后,稍顯保守的衣裙也掩蓋不住她那如白天鵝般的脖子。再加上她那精致的臉龐和活潑靈動的眼神,如出水芙蓉般美麗動人。
她的服飾和簡約率性的打扮,總是令肖恩注目,因為這跟時人的裝扮簡直是不同世界的人,依肖恩的觀點,她至少領先了一百年。
他敢打賭,蘿絲沒有穿那種突出細腰的緊身胸衣。
如同肖恩所知道的纏足,這是一種這個世界對女性美的病態追求,從少女時代就開始使用這種束帶,會有可能使還未長成的骨骼嚴重變形,甚至使內臟發生可怕的位移。
盡管總有人喜歡對她指指點點,但她顯然也是個性格堅定的姑娘,依然我行我素。
戴利的目光則看了一眼坐在離蘿絲最近的一名女孩身上。
八歲的伊雷娜-弗恩看上去已經恢復了天真爛漫的狀態,她專注地跟著蘿絲朗讀單詞,渾然不知身后的變化。
對于戴利來的真正目的,肖恩不知道,但至少不是為了親自送那省的可憐的糧食。
既然他不說,肖恩當然不會追問。
出乎肖恩的意料,戴利壓根沒有提及有關伊雷娜-弗恩曾被當作嗜血者的事情,他轉了一圈,又隨肖恩回到了玫瑰園。
回到那株大榕樹下,戴利的神情變的嚴肅起來。
“子爵大人,現在形勢很糟糕!”
(ps:呵呵,讀者們就不要跟老肖計較為什么1831是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