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斯克,圣努威行省的首府。
它曾經是一座擁有三十萬居民的富裕城市,當地擁有廣闊的肥沃土地和便利發達的水利設施,號稱地無曠土人無閑人的帝國糧倉之一。
另外它又北鄰帝國第一大河龍江,擁有極好的內河港口和商品集散地,因而這里的商業也頗為發達,每年有無數的商船將本地出產的糧食運往北方,或將北方的工業品運抵這里。
但現在它已經殘破不堪,因為它一度曾落入叛軍之手。明斯克承平已久,被叛軍里通外合拿下,當時這些叛軍群龍無首,他們蜂涌而入,相互競賽著燒殺搶掠,種種駭人聽聞的事件不斷發生。
他們搶光了一切,也燒光過了一切,金錢和殺戮迷失了他們的本性,但他們的盲目性也讓他們無法在城市中長久生存,搜集而來的存糧很快就吃光了,其中一大半是被浪費掉的。
皇儲吉恩索倫在經歷過一次驚險的被伏擊后,如法炮制,里應外合,輕松光復了明斯克。他手中并沒有多少正規軍,都是他自圣城南下時,沿途地方召集的地方守備軍隊以及后來招募的一些士兵。
帝國精銳的正規軍此時大部分布署在北方,來自亞述帝國的壓力太大了,輕易動彈不得。還有西北的比利斯帝國,這是一個全民皆兵的軍國政體國家,也是歐羅馬人的老對手,據說也想趁火打劫。
當屬下有人私下里抱怨皇帝寡恩薄義時,皇儲就用上面的理由解釋。至于他內心時到底怎么想的,沒人能從他那張總是沉靜的臉上看出點什么。
但皇帝與皇儲這對父子之間的關系很差,這是眾所周知的公開秘密。
皇儲唯一可以依靠的是皇帝同意他從近衛軍中召集一些中下級軍官,這讓他可以在短時間內建立一支還過得去的軍隊。
他很年輕時就從軍歷練,從普通士兵做起,嚴于律己,在軍中表現不錯,與軍隊的高級軍官的關系不錯,而且他的母親出身于軍事貴族法蘭克家族。所以,政壇中有力人士通常認為軍隊其實是皇儲最大的靠山。
往陰謀論上講,這也是皇帝對他不太喜歡甚至有些忌憚的原因所在,例證之一就是皇帝本來可以從守衛圣城和皇宮的近衛軍中抽出一部分成建制的兵力出來,比如一個師。
皇帝是一個對權柄十分戀棧的人。當然也有人把這看作是皇帝對皇儲的考驗。
不管上層人士背下的議論,皇儲對待自己平叛工作很用心,但叛軍經過早期的盲目擴張和相互火并以致實力大損之后,突然出現了一個強有力的首領。
這位綽號教授的首領,一改叛軍盲目擴張的態勢,汰除老弱,嚴禁部下騷擾和搶劫平民,甚至還給一些無家可歸者提供救濟,在一些叛軍完全控制的地方恢復正常的生產,加上他們打出的旗號,反而讓叛軍的實力大增。
在半年之內,皇儲的軍隊跟叛軍你來我往,打了不少仗,雙方互有勝負,進入了僵持階段。
在與叛軍相持的同時,皇儲還得跟官僚主義作斗爭,武器、彈藥、糧食、軍裝、藥品等等都不是憑空掉下來的,都是一個“錢”字,而帝國最缺的就是錢。
皇帝和首相給他的信中談的也是一個錢字,盡快剿滅叛軍是因為沒錢,而沒錢又剿滅不了叛軍,這是一個奇怪的循環。
從圣城到地方,皇儲每天都要寫信,敦促官員們拔款或調撥物資,而每天各級官員們也紛紛回信訴說困難和抱怨同僚。
皇儲感覺自己快要被逼瘋了,他覺得自己不應該是一個文員,而是應該跟士兵們在一起。
但他不會向自己身邊的人抱怨,甚至都不會公開表露出一絲不滿,每天都以飽滿的精神投入到工作之中去。
他討厭抱怨,認為那是長舌婦最擅長的事。
皇儲將自己的指揮部設在一所大學里,整個明斯克城中,也只有這所大學的建筑還算完整并可容納自己的從屬和隨員。
本地的居民要么死于叛亂,要么逃往他鄉。這些曾經富裕和驕傲的居民,此時都在演繹著一場場已經謝幕或即將謝幕的悲劇。
太陽剛剛升起,皇儲就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這是那位不幸校長的辦公室,據說這位可敬的校長為了不讓叛軍闖入大學,在校門口當眾自殺以明志。
而叛軍想進來的理由,則是想找一些書來引火做飯。
皇儲剛坐下,秘書克林特韋森就送來一堆文件。
他41歲生日剛剛過去,正是一個男人精力充沛成就功業的好時候。皇儲尤其以精通數學和過目不忘而聞名,據說他能1分鐘內背出圓周率小數點后100位。
所以,他從一堆文件中很快找出幾個可疑的數字。
但為了核實這幾個數字,他需要花了幾乎一個上午的時間,接見了不同層級的軍官和官員,并且翻閱其它文件資料,雖然最終解決了自己的疑惑,但他又赫然發現自己因此又多了更多的疑問。
工作總是做不完的。
如果肖恩在此,他一定會懷疑弗朗哥法蘭克為什么會賴在自己身邊不走的原因,有這樣的領袖,下屬們當然不會輕閑。
太勤奮的人只能當朋友,但最好不要與他共事。
快到了11點半,皇儲終于從成堆的文件中抬起頭來,他仰著頭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自己發酸的眼睛,他懷疑自己的視力最近下降了不少。
這時克林特韋森及時地送來一杯熱茶,皇儲看了一眼,奇道:
“克林特,我記得菲利普送給我的一罐茶,三天前已經喝完了。”
韋森答道:“是的,殿下。這是法蘭克中尉派人送來的,據說這是熱那亞肖恩康納利子爵的個人收藏,絕對是最好的茶葉。”
“肖恩康納利?哦,我知道他,熱那亞人終于發明了一項可以流行全國的有用東西。”皇儲恍然道,“提到康納利子爵,弗朗哥有沒有信送到?”
“他的信使半個小時前到了,茶葉就是他帶來的,眼下正等待您的召見,所以我臨時修改了一下今天的計劃表,下午14點整您才有時間見他。”韋森道,“現在,您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那就趁現在讓他過來吧,我就當成休息了。”
皇儲立刻改變了主意。
“是!”韋森轉身離開。
淺淺喝了一口清茶,略苦的味道帶著一絲甘甜。看著一片片綠色的嫩芽在熱水中舒張,皇儲疲憊的眉頭也跟著舒展開來。
他從不喜歡花前月下式的浪漫,認為那是對生命和時間的謀殺,但眼前升騰的水霧,氤氳,繚繞和徐徐飄散,營造出一種優雅恬靜的氣質,讓時間過的似乎很慢,竟讓他內心深處的煩燥也跟著平靜下來。
這似乎是這種飲料能夠很快在上流社會和需要大量使用腦力的人當中流行的原因吧。無論是一場盛宴狂飲之后用來解酒或者解膩,亦或是大量使用腦力工作的間隙,人們都喜歡飲上一杯。
因為受到上流社會的追捧,茶葉的產量又極少,售價極貴,若按重量計,它可比最好最名貴的葡萄酒貴多了。
皇儲甚至聽說,有官員在討論對茶葉開征奢侈稅的可能性——帝國日見困難的財政讓他們總是想方設法擴大稅源。
時間不大,弗朗哥法蘭克中尉的信使到了。法蘭克中尉是皇儲衛隊的軍官,若按親緣關系算,法蘭克中尉則是他的侄子,所以法蘭克中尉是皇儲最親近的人之一。
這位信使皇儲也有印象,是法蘭克身邊的仆人。
“你叫西奧多是吧?”皇儲首先開口。
“是的,殿下,您的記性真好。”信使小小地恭維了一句。
“謝謝你給我帶來的茶葉。”皇儲看著對方風塵仆仆的模樣,點點頭表示感謝。
“這是中尉讓我順便捎來的,我只不過是跑了跑腿。”信使道,“中尉向您致敬,并讓我帶了一封書信奉上,請殿下過目!”
皇儲是一個不茍言笑的人,能得到他一聲感謝也真是不容易。這并非是說皇儲不近人情,而是這位殿下一貫冷冰冰的,讓下屬們不敢放肆。
韋森接過信件,遞到皇儲的書桌前。皇儲親自把信拆開,很快就閱讀了一遍,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熱那亞民防軍居然將盤踞在奧特山脈中的狼人一網打盡?500狼人?居然有這么多!”
信使興奮道:“千真萬確,殿下,我親眼所見。依我看,那些狼人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平原陣地作戰,他們根本就不是對手,他們連熱那亞人都打不過。”
“弗朗哥信中沒有詳細描述,你既然是親眼所見,那就給我詳細說一下整個過程。”皇儲道,“另外,你也不要輕視狼人或者熱那亞人,正如我們不要輕視那些由農夫和職業流氓組成的叛軍一樣。輕視對手,就等于在輕視自身。”
“殿下教訓的是。”信使連忙作恭順狀,“這要從天花這種可怕的疾病講起……”
“等等!”皇儲突然喊停,他示意自己的秘書,“克林特,你給我找找五天前的《圣城日報》,我記得上面有介紹熱那亞學者關于天花的發現。”
韋森很快就把皇儲需要的報紙找了出來,那份《圣城日報》在頭版位置,不惜筆墨詳細介紹普瓦圖大學教授諾蘭的偉大發現。
在第2版和第3版則是圣城的一些著名學者對諾蘭教授的重大發現進行分析和點評的文章,無一不是盛贊和大力地鼓吹這一驚人發現。
這些學者的字里行間,流露出一種嫉妒和遺憾心態,因為肖恩康納利是熱那亞人,否則這樣重大的成果很可能就是他們圣城學者做出來。
皇儲忽然想到自己本來還有一個親弟弟的,可惜在他六歲時染上了天花夭折了,正是因為如此,自己親愛的母親郁郁寡歡,離開了人世。
信使是個很機靈的人,否則法蘭克家族也不會讓他跟著弗朗哥為皇儲效忠,他將肖恩圍剿狼人的過程介紹的很生動很詳細,連皇儲也不禁贊嘆起來:
“巫師之名,看來真是名副其實啊。”
又對自己的秘書道:“克林特,記下來,如果有機會,我要見見這位子爵。”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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