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忽然出現在王鶴的腦海里,就如同深夜窗前一閃逝的雷電,給予了王鶴精神方面極大的沖擊。
說到聲音的主人,王鶴有一定印象。
那正是賦予了他現在這副身軀的:世界樹的幼苗。
這個向來被神秘所包圍的存在,王鶴曾經反復多次試圖與其溝通,但除了第一次它主動的交流以外,均未取得成效。
眼下,它再次主動出現,自然有其必要的意義和價值。
王鶴嘗試著,在腦海中詢問了一句:“你是?”
在問出這個問題后,他周圍的時間的流速,悄然改變。
他的身體,無法動彈。他仿佛被閉鎖在身體的內部,歷經了漫長時間。
他能夠做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等待。
在交付出了一段固定的時間后,他得到了反饋。
那是一個忽然開始的,似是而非的提問:“你認為,人類是否有存在的必要?”
未等王鶴弄清它的用意和目的,它便如同趕時間一般,緊接著說道:
“他們貪婪,他們傲慢。他們在漫長的時光中所扮演的唯一角色,就是樹木根枝上的‘蛀蟲’。”
“他們,最后必然會將我創造的世界和他們自己,一同蠶食殆盡。”
“事實上,他們一直都是這么做的。”
“所以,我憎惡人類。”
“所以,我必須根除掉所有人類。”
“但是,由于計劃實施得太晚,最終沒能實現。“
“我輸了。”
“人類依舊存在,并且已經超離了我控制的范圍。我能夠確保的,只有唯一的一片凈土。”
“那里,是我最后的陣地。”
“可惜的是,現在,我連維系最后陣地的能力都已經無法掌控。權能,在逐漸被剝奪,流逝。”
“不久后,我就會徹底消失吧。”
“呵,這對我而言,或許也是一種解脫。”
“……你現在所聽到的,是我的最后留言。也是贈予最后的士兵和同伴,你的唯一的餞別禮。”
“很遺憾,不能和你進行一場像樣的交談……我希望你能記住。”
“不要再向我祈愿,我已經無力承載任何愿望。”
“不要再試圖找到任何希望,你的身邊,只有敵人。”
“很久之前的那個問題?是的,我沒有后悔,能夠重新選擇的話,我依舊會選擇這條道路。”
“最后,想要說的其實還有很多,但是,永別了,我的朋友。”
“愿你能夠喜歡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
聽到這里,王鶴不知為何,忽然感到一種心酸。
看到誰消逝,感到難過,這種心情本來并不奇怪。
但對于他來說,充斥在他心中的,是一種無法抑制的,強大的,莫名的痛苦。
想哭喊,卻發不出聲音。
眼淚,猶如無法止住的洪流,從他的眼中流淌了下來。
在這一瞬間,他的身體又再次恢復到了可以操控的情況。
而在外界看來,王鶴的表現像是面對著中年男子不知為何,忽然就流下了眼淚。
他仿佛斗志喪失一般,目光渙散,放棄了任何抵抗。
這種異常的情況,讓那些將王鶴視為同盟的盟友們,感到了警惕。
在他們看來,王鶴受到的,可能是一種來自敵方的不明精神領域攻擊。
從結果上看,王鶴可能已經淪陷。
而淪陷,就意味著失敗,以及救援。
可是,剎那中生萬變。那名棘手的中年男子早已抓住了機會,做出了行動。
他用孩童的聲音,發出了令人發毛的詭異狂笑。
同時,已經早于任何存在,挪動了他位置,用手掌扣住了王鶴的頭顱。
五道不同顏色的光輝,自他的手指,灌入了王鶴的體內。
強大的世界樹之軀的防御屏障,對這五道光滑竟然起不到任何效果,任由其突破了防御。
就像是同源的水幕,無法阻擋更大的浪潮。一種強大到無可復加力量,瞬間掌控了王鶴的這具軀體。
“終于到手了!最后一枚碎片!”
隨著男子語畢,一道淺的光輝自王鶴的眉心出現,然后迅速地被五種顏色光輝構筑的力量之索捆綁,卷進融入了男子的身體。
然后,在一個短暫的時刻內,一種強大的,無形的,抑制一切法則的力量,從男子的身上擴散了出來。
它的范圍,是整個寰宇。
多元宇宙全體,無論實力高低,無論是管理者,還是一般的平民,都被一股不明來歷的重壓壓倒。
這是規則的命令。
他們,只能匍匐,或者用上肢支撐跪地。
即使是在睡夢中的存在,也被巨力壓垮,癱倒在地上,顫顫巍巍地驚醒著迎來對未知的恐懼。
在嶄新的多元宇宙世界規則之下,所有寄居在它內部的存在,都無法抗拒它的管理,抵御它的力量。
所有因依附它才能獲取的法則,都受到了絕對的限制。
掌握了根源,進而,便可以限制和分支流向。
王鶴,應聲倒地。
此刻,他連讓身體動彈,支撐和反抗的力量都已經不復存在。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唯獨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閉上,而是直勾勾地盯著虛空某個固定的區域,仿佛那里擁有著什么。
中年男子在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的同時,也一并剝奪了王鶴的生命。
為了他的大業,為了了結掉一段過往,不留后患。
這是必須的選擇。
在王鶴倒地后,他忽然從原地消失,下一個瞬間,他出現在了半空中。向在場所有有幸見證了他功成時刻的存在們,發表了宣言:
“各位……”
“從這一刻開始,無論是誰,都沒有了抵抗和爭執的必要。你們所期盼的世界,終于到來!。”
“你們渴望的變革,你們祈求的毀滅……你們每一個個體的愿望,都將會在這里得以實現。”
“狂歡吧!慶賀吧!“
“你們要銘記,是作為人類的驕傲,讓你們得以在這個世界上幸存。”
他的話語,傳播在多元宇宙中每一個個體的心中。
無論語言有多少種區別,認知能力有任意高低,他的話語都以絕對真實的狀態,傳達完畢。
這些莫名的話語,讓多元宇宙中,特別是在場的種族為人族的存在們,內心感到一種詫異。
“人類?”他們心存懷疑。
不過,能夠成為這位似乎控制了全局的“同族存在”口中的的特殊個體,他們心底還是免不了多了一分僥幸。
或者說,是期盼。
這個中年男子先前的的話語有些矛盾。
之前,他說的是這個意思:“你們的愿望會得以實現”。
而后來,他又特別指明是因為“人類的驕傲”才能得以幸存。
到底,是誰能夠存活下來?
至于其他種族的個體,則是更多地陷入了恐慌。
“這難道是由人族策劃的滅絕行動?”不少存在,都有了這個共同的猜測。
在這場面向所有個體的絕對宣言中,無論男子話語存在多少矛盾,人們都會希望:
那句話,最終能夠成為有利于他們的“真實”。
這一點,成為了他們心中排離恐懼的,最后的救命稻草。
即使是那些擁有了龐大力量和法則的管理者們,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樣,他們根本沒有絲毫辦法,處理和扭轉這個局面。
無助,無力,無解。
這正是當下,多元宇宙中無論高低貴賤,每一個個體的共同狀態。
現在,沒有例外。
也不會允許,出現例外。
“在嶄新的世界中,等待你們的,是代表人類的,至高和永恒的幸福!”
這是王鶴在思考中,徹底失去意識前,最后聽到的話語。
太陽,高懸在天際。
陽光,有些刺眼。不過也正好驅散了身上的一絲寒意。
街道上,王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確認身體無礙后,準備扶地起身。
他的前方,一個懷抱著歉意的女孩,正拉著他的手臂,試圖協助他站起來。
“真的不好意思!你沒事吧?剛才下坡沒注意速度……我叫諾妮爾,有哪里不舒服的話,我現在就叫急救車。”女孩顯得有些焦急的樣子。
畢竟,王鶴雖然沒大礙,但是因為躲避和支撐,手掌因為和地面摩擦,已經出現了許多細密的血痕。
“差點被車撞飛,被刮倒在地”,這件事本身,聽起來就不是件小事。
“靈魂管理者,諾妮爾么?”
王鶴一邊說著沒事,一邊在心中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原本應該是幽靈少女的“實體現實版”。
“你,究竟又許下了何種愿望呢?”
“世界,曾予以他祝福。”
“無論幸運與否。”
“他將永久存續下去。”
“這是,痛苦的詛咒。”
“也是,歡愉的犒賞。”